趙淵卻道:“是他們不瞭解殿下。”
今日她偶然在趙淵面前表現出了善的一面,這人就對她改了觀。
未免太過單純。
蕭長寧笑著問:“你便了解了嗎?”
“學生不敢稱瞭解,只是學生知道,今日瓊林宴上,那麼多的學子遭到當眾羞辱,可除了張太傅外,沒有人敢出來阻止聖上,只有殿下您,學生本以為……殿下嬌生慣養,吃不得皮肉之苦……可殿下卻有走那滾燙炭火的勇氣。”
“學生還知道,東宮沒落已久,哪怕昔日東宮太子的家臣,恐也早忘了這號人,可殿下卻帶著傷軀,前來祭拜太子……”
“殿下,學生、學生之前還以為……”
蕭長寧輕哼一聲,道:“以為我是個只知道欺男霸女、囂張跋扈的草包廢物是麼?”
趙淵面露慚愧。
蕭長寧頓時哈哈大笑,她俯下身,伸手拍了拍趙淵的臉,道:“也沒錯,本宮確實欺男霸女、確實囂張跋扈也確實是草包廢物一個,你瞧,你這位狀元郎,不就是被本宮抓去的府上?”
蕭長寧收回手,往後倚了倚,道:“所以你這小狀元最好乖乖聽話,否則怎麼被本宮玩死都不知道。”
“殿下不會。”
“呵,說的跟你多瞭解本宮似的,等本宮這腳好了,便強要了你!”
……
夜色濃稠如墨,東宮這邊又荒無人煙,就更顯得陰森。
馬車裡,蕭長寧伸手,道:“小狀元,抱本宮。”
趙淵依言將人抱下馬車。
蕭長寧又指揮人把她抱到宅子裡。
蕭長寧靠在男人心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又聞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寒梅香。
這寒梅香總是讓她想到屈辱的那一夜。
蕭長寧勾著趙淵垂下的髮絲把玩,她道:“本宮不喜歡寒梅香,以後不要用這香了。”
趙淵頓了頓,問:“這香是國子監統一給的,殿下為何不喜?”
蕭長寧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道:“不喜就是不喜,你若再用這香,本宮就把你繼續關到大牢裡去。”
蕭長寧眯了眯眸,像只炸毛的小動物,她道:“莫要以為本宮給了你幾分好臉色,你就能翻天了,本宮給你權力,隨時都能收回來。”
“學生並無那個意思。”
“沒有最好,以後本宮說的,你只需乖乖應了,少問些有的沒得。”
“是,殿下。”
明明先前是她說回程的路無聊,可隨意說些什麼,如今卻又惱羞成怒。
入了屋,屋內已經許久沒有人打掃過,四周都是灰塵,而蕭長寧卻無嫌棄之色,“放本宮下來。”
蕭長寧跪在蒲團上,又讓趙淵拿來了桌上沒燒完的紙錢,她拿出火摺子,低著頭一張一張的燒著。
這時候的蕭長寧,在暖黃火光的映襯下,五官顯得格外的柔和。
“長麟,仔細一算,你都走了七年了。”
趙淵站在她身後,沉默的看著。
蕭長寧嘆了口氣,道:“長昀不是做皇帝的料,將朝堂弄的雞飛狗跳,若是你還活著就好了,長昀只需做個閒散王爺,遊山玩水,那樣最是快活,而我……而我也不必膽戰心驚,生怕哪日一睜眼,這天就塌了,長昀就被人謀權篡位了。”
“上次進宮沒有時間來看你,這次給你多燒幾張,你莫要生氣。”
“對了,翩翩被我養的很好,等過幾日帶來給你看。”
近日雨多,不知不覺,外面又開始下起了濛濛細雨。
趙淵提醒道:“殿下,該回府了。”
蕭長寧皺了皺眉,盯著主桌上牌位,道:“下回再來看你,若你有在天之靈,希望你能保佑長昀,保佑大衍。”
話落,蕭長寧衝著趙淵伸出雙手,示意他抱。
這一路趙淵將人護在懷裡,沒叫蕭長寧沾上一絲一毫的雨水。
倒是他自己,沾了滿身寒涼,雨水順著他脖頸落入中衣。
趙淵問:“殿下方才讓前太子保佑聖上和大衍,殿下自己呢?”
蕭長寧一愣,問:“什麼?”
趙淵低下頭,與他對視,許是夜色太黑,又許是趙淵眼睫上沾了雨,讓他這雙眼睛看起來溼漉漉的。
趙淵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殿下您自己不需要保佑麼?”
蕭長寧舒爾一笑,伸手替他拂去睫毛上的雨珠子,道:“我過的很好啊。”
過的很好,所以不需要保佑。
*
馬車緩緩駛出皇宮。
一路上,兩人未再說話,蕭長寧遞給了趙淵帕子,讓他擦擦臉上的雨水。
一個靠在軟墊上昏昏欲睡,一個漫不經心的擦著臉上身上的水。
宮外,馬車忽的被人攔住了。
原是那少將軍傅良生。
傅良生攔住了去路,他就站在雨夜裡,身上被淋的溼透。
他衝著馬車道:“殿下,您受傷了,微臣這裡有治療燙傷的藥,效果極好,您回去抹一抹,幾天就能好。”
車伕問:“殿下,傅將軍攔著路,過不去,怎麼辦?”
蕭長寧有些累了,他抬腳,用腳趾輕輕在趙淵手臂上踹了踹,道:“你去,打發了他。”
趙淵順手握住了她的腳踝,低聲道:“殿下足上傷,不宜亂動。”
話落,將她兩隻腳都塞入了毛毯裡。
趙淵起身下了馬車,朝傅良生走去。
傅良生沒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會是這小白臉,他頓時面露不善,抬高聲音問:“殿下呢?我要見殿下!”
趙淵道:“將軍莫要大聲喧譁,殿下還在馬車內休息,將軍若有東西需要轉交,可先交給在下。”
傅良生頓時不屑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跟本將軍說話?不過是長寧養的一個小玩意罷了,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和傅將軍比起來,在下確實算不了什麼。”
“滾開,本將軍要找的是長寧!”
不多會,馬車內便傳來了蕭長寧的催促聲:“本宮倦了,你快些。”
“長寧,長寧!”傅良生驀的大聲叫道。
馬車內再沒有傳來蕭長寧的任何聲音。
趙淵眸色幽深,道:“傅將軍,得罪了。”
下一刻,趙淵驀的揪住了傅良生衣領,傅良生猛地一驚,正要還手,趙淵一手刀劈在了傅良生的後頸,傅良生當即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趙淵把人交給了守宮門的侍衛,隨後上了馬車。
蕭長寧問:“如何了?傅良生被你勸走了?”
讀書人口舌向來利索,傅良生那樣五大三粗的漢子說不過他也在情理之中。
趙淵一怔,倒也沒有多做解釋,應了一聲:“是。”誰說直接動手就不是勸了呢。
“他是個粗鄙善妒的,下回必會找你麻煩,他欺負你,儘管來找本宮撐腰,只要是這皇城之下,本宮能讓你橫著走!”
趙淵倏的笑了。
這還是趙淵第一次在蕭長寧面前笑,蕭長寧頓時就移不開眸子了,盯著他瞧。
蕭長寧道:“趙郎,你笑的真好看,再笑一個給本宮看。”
蕭長寧伸手,去提他的唇角。
“殿下,學生……”
趙淵話說了一半,蕭長寧頭一點一點下滑,最後抵在他肩頭,就這樣睡了過去。
趙淵眸光一暗,臉上的笑意也跟著消失。
趙淵捏住她的下巴,冷冷道:“惺惺作態。”
他自是不會因為蕭長寧瓊林宴的那些舉動便折服於她,不過是陪她演罷了。
他可太瞭解如蕭長寧這樣的人,最喜歡什麼樣的反應。
趙淵指尖摩挲著她的唇角,低聲道:“長寧,你們姐弟倆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