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赴徵看著窗外已經越來越近的城市燈光,還有黑夜裡閃爍著的塔臺星點,手指放在操縱桿上,嘴角緩緩勾起:“已經處理好,中南6385。”
他明明說的是處理好了,孟黎月卻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真正要說什麼。
他想問,她有沒有考慮好。
這種認知來得莫名其妙,卻足夠篤定。
孟黎月瞥了眼旁邊的帶班主任穆承,確認他的臉色正常,才用最平靜語氣道:“中南6385,如果沒有問題,雷達服務終止,聯繫塔臺123.0,再見。”
“聯繫塔臺123.0,中南6385,再見。”
02R跑道,龐大的空客A330逐漸接近,今天是副駕駛操控落地。
他感受著接地時的輕柔絲滑,有些興奮得意地扭頭,對左座上的厲赴徵說:“機長,今天我這個Kiss Landing落得不錯吧?”
Kiss Landing是許多飛行員對於自己降落技術的一種讚美,指飛機落地載荷很小,飛機輪胎接地又穩又輕,這種時候,機上的乘客基本不會感受到明顯顛簸。
副駕駛開心地打印出載荷單,準備好好紀念自己當上副駕駛後,體感最完美的一次著陸。
然而,看著載荷單上顯示的1.55,他再也笑不出來,神情僵硬。
厲赴徵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確定這是Kiss Landing,而不是Franch Kiss?”
副駕駛再也笑不出來,欲哭無淚:“不應該呀……”
厲赴徵搖搖頭,倒是很有耐心告訴他原因:“降落時候帶杆時間太長了。”
也幸好這次落地的載荷還沒有達到需要寫報告程度,否則副駕駛只會更懊惱自己那瞬間的得意忘形。
今天合城到拉薩,總共四段往返行程徹底結束,可以開始連續四十八小時休假的厲赴徵下了飛機。
坐上機組車,快離開機場控制區之前,他忽然開口:“師傅,門口停下吧。”
半夜零點五分,孟黎月終於能夠從指揮席上離開。
帶班主任穆承,同樣也是她放單前帶她的師傅,和她一起出門,他笑著對他說:“今晚流量這麼大,你的表現沒有任何問題,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比起大眾熟知的塔臺管制,進近管制難度更大,也很考驗專業能力。
穆承是三十多歲的二級管制員,經驗豐富,能力極強,對於剛升四級管制員的孟黎月來說,他就是她接下來的奮鬥目標。
孟黎月嘴角彎起內斂的弧度:“還要向您學習。”
“你剛進我們組,我就知道你能扛住那個壓力。”
這句話如今說起來輕描淡寫。
但從塔臺的見習管制員,分到進近管制室,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六年的時間,於孟黎月而言,卻是個有巨大滿足感,也足夠煎熬的過程。
穆承或許早已忘了當初,他還是她帶教老師時,是怎樣在席位上不留情面地訓斥她。
“實在想不通,你怎麼能調成這樣?”
“建議你玩玩智力小遊戲,反應太慢!”
“你的智商在同齡人偏下,要多努力才行啊孟黎月。”
“孟黎月你是豬腦子嗎,女孩子反應能力果然就是要慢一點。”
就因為他那句“女孩子反應能力果然就是要慢一點”,孟黎月除開必要的休息時,都會自己在家裡用紙質進程單和模擬遊戲精進自己的職業能力。
才有今天這個打破一切性別歧視,被誇獎能力的孟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