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季成烨满头大汗的撑坐在破旧的铁制单人床上,整个人绷着,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看了眼传呼机泛着微微光亮的屏幕上,现在是1989年凌晨三点钟。
再掐一把大腿,‘嘶’表情微微皱了一下,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还好还好,他还在这个世界。
他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梦里发生的一切场景和情节他都格外的熟悉——妈宝男、扶妹魔、家暴男、抛妻弃子、吃喝嫖赌……这些都是他,曾经的他。
抛妻弃子后给别人养孩子,买车买房,自己的亲生的却吃不饱饭、书都读不上了也丝毫不过问一句。
在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又检查出肺癌晚期,以往贴心懂事的继子继女带着二婚妻子相继消失,扶持了一辈子的妹妹一家对他也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自己会粘上他们,将近八十岁的老母亲也只是在象征性的给了他3000块钱后跟着妹妹一家再出现过。
无钱医治就只能等死,这时候他才看清了这些他所谓的亲人们,最后的他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在六十岁生日当晚带着悔恨与不甘一个人在出租房里咽了气。
死后的他发现自己魂魄久久未消散,适逢七月中旬,正值三伏天期间,天气炎热非常。
他看到了他的好妹妹一家每日的欢声笑语,妻子带着继子继女住在他买的房子里商量着外出旅游等事项,愣是没人过问过他一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避免谈及到他。
他看着他的身体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慢慢开始腐烂,直至发臭生蛆。
最后还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一家实在受不了这味道来敲门,敲门久久没开,直至社区民警到了撞开门后,房间里恶臭熏天,邻居和民警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口鼻,一同看到了床上那恶心的一幕。
苍蝇四处飞窜,蛆虫蠕动,爬满了整个尸体,有好事者跟在后面探头一看,立马跑出房间在门外打了个干哕,一连‘呸’了好几声,中间还能听到“晦气”“恶心”等话语在空气中飘散。
邻居只知道这间屋子一直是个老头独自租住,民警不得不回派出所查档案,疑惑他明明还有亲人在世却过成这幅模样,这才联系到他的妹妹和妻子两家人,一边数落他们人都没了一个月了都没人发现,尸体他们简单处理了一下,让其赶紧去处理他的后事。
两家人在电话里都一口一个好的的应承下,等到电话挂了双方立马跟京剧变脸似的,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暗骂已经死去的他“麻烦晦气”,又立马给对方打电话推脱自己有事去不了。
两家人谁都不愿意上,民警又催了好几趟还是久久未见人去,只能四处打听看他们村里有没人愿意帮着处理一下,结果一提这事人家就连连摆手,偶然听人说起他还有两个亲生的,这才又花了一大翻功夫联系上,儿子听说后考虑再三还是接手了,急匆匆的从外地赶回来。
就算这样,可这些并不阻止那两家人得知他的后事被处理了之后,急匆匆的带着各自的家人跑到他的出租房里翻了个底朝天的找存折,存折上还有2000块钱,这还是他以往省吃俭用捡废品才省下来的,两家人还为这点钱争得你死我活。
他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闹剧,两家人的丑恶自私的嘴脸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怎么也忘不了。
季成烨想到梦里发生的一切,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心情久久平复不下来,从他刚回来那天到现在快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几乎每晚都会做这个梦,梦里的一切曾经都真实的发生过,可是他现在已经回到了30年前,一切都还来得及,贤惠的妻子、聪明可爱的一对儿女,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把握,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窗外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雷声轰隆阵响,闪现的光亮将他的面容反射在一旁的窗户玻璃上。
季成烨听着窗外雷电的轰鸣声,心中暗下决断:“这次他坚决不会放开妻子儿女的手,否则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窗外的雷电又是一声巨响,仿佛在回应他的话,坚定的眼神印在玻璃窗上久久未消逝。
雷电闪烁的声音让季成烨内心觉得十分安心,后半夜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才睡着。
笃笃——
季成烨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人还有些蒙圈,望着天花板缓了几分钟慢慢回笼了意识,敲门声没有停歇,捋了把自己的头发才趿拉着鞋去开门。
刚一打开门,就被门推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他租住的房间小,门离床的距离也不过半米远,他直接被推坐在了床沿边。
来人身形人高马大的,站在门口直接就将走廊上想要照进屋里的灯光挡了个十成十,看到屋内的人后就立马开口道:“季哥,兄弟们工钱啥时候发啊?”
即使是白天,出租屋里光线也不太好,他根本没注意到季成烨的状态有些不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儿子快开学了,我想趁着他回老家之前带他好好玩一玩。”
说完,两只眼睛就一个劲的盯着季成烨,话里话外都是让他赶紧发钱的意思。
季成烨透过门缝里好不容易穿进来的光看向眼前这个挡在自己门口的男人,面容有些模糊,他一时有些想不太起来这人是谁,按了按自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脑海中努力回想这个时间点曾经发生过的事。
男人等了一小会儿才发现他眼前的人闭着眼扶着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顿时有些慌了神,两步走到季成烨面前使劲摇晃他的身体:“季哥,你这是怎么了?季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本就有些头昏脑涨的季成烨感觉自己快要吐了,也一瞬间想起来了这个男人的身份以及这个时间点曾经发生的事。
他两个月前承包了一套小别墅的装潢工程,他自己懒得去做活便叫了几个认识的人将这个工程分给了他们去做,他每隔几天只用过去看看房子装修的进度就行,每个月老板把工钱全部打给他,他从中抽出一小部分作回扣也能小赚一笔,剩下的再发给他下面做活的工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其中的一个,只不过上个月的工钱被他寄了一部分回老家,剩下的也已经被他花光了,所以上个月的工钱还没发放给下面的工人们,上个星期他还又跟房主预支了200块寄回老家。
想到这,季成烨太阳穴一胀一胀的,想给曾经的自己来上一巴掌。
不过目前首要的事是先稳住眼前这个男人和他们一起的几个工人,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年没拿出来钱给工人发工资,被他们冲到出租房内狠狠地打了一顿,最后走的时候还把他的一箱子做活的工具全拉走抵账了。
那箱工具置办下来可不便宜,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传出去后,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工人愿意跟着他干活了,也没老板愿意把活包给他,后来他在这边实在混不下去只能回老家了。
男人人高马大,加上平时做的都是力气活,力气并不小,季成烨感受到他肩膀处的皮下的骨头被箍着得生疼,费了番力气挣脱,来不及揉一揉疼痛的肩骨就赶紧说道:“老三,我没事。”
黄三特地多看了季成烨几眼,除了脸色有些发白,眼下黑眼圈比较深外,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才又开口继续开口道:“那啥时候发工钱啊,上个月没发,我儿子马上读书也快要报名了,再这样下去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季成烨思考了两秒就立马给出了回应:“下个星期。”
看到黄三嘴巴动了动,赶在他下一句话即将说出口前给他堵了回去:“下个星期一定发。”
他知道黄三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那句话他前不久也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