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守著娘直到她閉眼睡著,阿九這才悄悄起身走出了屋子,直直的往村子裡走去。
村內有幾條狗原本在叫喚,聞到阿九的氣味兒便都搖起了尾巴。
阿九隱約還記得,其中一條是老鍾伯家的黑狗,老鍾伯已經年過六十,與銀花大娘是村裡出了名的恩愛老夫婦,兩位老人的孩子都在遠在十里外的康城上開面館做生意,一年難得回家一趟,所以老兩口養條黑狗護院,當成兒子一樣,親的狠。
另一條花狗是姚嬸孃家的,姚嬸孃是村裡數一數二廚藝一流的廚娘,一直在鎮上的戚老爺家幹事兒,姚嬸孃的丈夫鍾離叔也是個能幹的,家裡的幾畝地都拾搗的極好,種的果疏產量都極高,是村上數一數二積得起錢財的人家,姚嬸孃和鍾離叔有兩個女兒,鍾朵兒和鍾巧兒,兩閨女長得好,先後的被她娘帶進戚老爺家當了丫環,一直是侍候戚小姐的,做的活輕巧,又能賺不少的月銀。
如今,鍾朵兒已經十六,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提親的人家一波接一波,門檻兒都快踏破了!
上一世,似乎也就是這幾日,鍾家放出話來說鍾朵兒是侍候富家小姐讀書的,能斷文識字,非讀書人不嫁,禮金至少得拿出十兩,提親的人這才漸漸少去。
後來,鍾朵兒究竟嫁了誰阿九便不知曉了,她跟著薄情爹搬到了鎮上,再也沒回過村子。
看著這熟悉的一景一物,阿九心裡酸澀,還是這熟悉的路,熟悉的泥牆,各家各戶隱約傳出些聲音,熟悉的鄉音卻令她心頭苦得發澀。
上一世的記憶,真的太苦了!苦得壓根沒體會到過這人世間的美好。
阿九走向昔日的聶家院子,經過鍾三叔家門前的時候,就聽裡頭傳來了鍾三嬸的聲音!
“老聶家可算消停了,鬼哭狼嚎恁久吵得我腦仁疼!婆婆打媳婦,媳婦又打閨女的,怨不得春桃子說這家子專給咱山窪村盛產笑料。”
“又出的啥事?”屋裡傳出鍾三叔敲了幾下煙竿子的聲音。
“不就是那李三妹只顧著跑到山腳下鬧事兒,沒來得及回家備飯食麼,自從芸娘到了聶家之後,聶老婆子多少年未自己親自備飯食了,今日紆尊降貴了一次,可不得把這火氣全往媳婦身上撒去。”
鍾三叔冷哼一聲:“把芸娘那好端端的媳婦兒趕出去,一家子女人連備個飯食都鬧鬧騰騰,真是敗風水!”
“可不是,芸娘性子恁好,又任勞任怨的肯吃苦,家裡田裡都是一把好手,真不知那聶老二聶老婆子咋想的!”
“還能是咋想的?明兒個不都要把人領屋裡來了麼!”
鍾三嬸語氣一改,壓低聲道:“真是要娶那王家小姐了才將芸娘母女這般狠心的趕出去?”
“哼!你瞧著便好了!不早了,鞋底明兒個再納,睡吧!”
“行吧!”
“山上的枇杷熟的差不多了,過幾日一起去收到鎮上賣了,今年收成好,到時候把屋子抬一抬,拾搗一間出來,也該給寶山娶個媳婦了。”
“可不是,都十八了!娶個媳婦生個娃,咱們可就做阿爺阿奶嘍!我呀,一想著家裡有個小蘿蔔頭跑來跑去的,就樂!”
“嘿嘿,誰不是,睡吧睡吧!”
“誒!”
老夫老妻熄了燈,不再言語。
阿九立在牆頭外,許久才再回過神來,繼續往老聶家方向走去。
老聶家在村西頭,與東頭的深山正是一正一反兩個方向,索性山窪村並不大,約莫走半盞茶的功夫就能到,阿九繞著老聶家的外圍牆轉了一圈,直到聽到李三妹罵罵咧咧的聲音才停了下來。
“都是你個死蹄子,害老孃被這一頓好打,說什麼聶阿九在山上撿了個寶貝,害老孃在外丟了人,回家還被你阿奶收拾,你該不會是故意害我的吧!”
“娘,你這麼說可冤枉死我了!阿月再不孝也捨不得娘被阿奶打,在山上的時候我確實見了那寶貝發了一陣光,可哪知後來會變成個臭得要命的肉瘤,說不準是聶阿九作了怪,一定是這樣的!”
“作怪個鬼!我瞧你才是鬼迷心竅瞎了眼,日後再敢胡說八道害老孃成全莊子笑料,老孃往死裡揍你!”
“曉、曉得了!”聶如月怯懦懦的應。
“今夜,待你阿爹跟弟弟睡下了,跟我出去一趟!”
“娘,我這還傷著呢,能不能……”
“花了恁多銀子,不賺回來怎成?記住娘說的話,別睡熟了,待會我過來叫你!”
‘吱嘎’一聲!
李三妹走了出去,回了自個兒房間。
屋內再沒有聲音。
阿九找了處陰暗的角落窩了下來,抬頭看了眼月色,估莫著這會兒已經戌時三刻(19:45),整個莊子已經安靜了下來,白日里幹了一天活的村民們都已早早睡下,想來不必等得太久便會有所收穫。
阿九冷冷一笑,黑夜裡雙眸泛著一抹精光。
她是知道的!
她這位三嬸所謂的‘賺錢’是個什麼門路!
原本她以為至少得守個幾夜才會有所收穫,卻不想裡頭那位今夜便手癢癢了,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白日里剛做足了壞事兒,到了夜裡依然耐不住性子要繼續作惡。
喵喵喵……
誰家的野貓突然叫喚了兩聲。
阿九猛的驚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因著太困而打了盹,嚇得她立即起身湊上了南邊的牆門仔細的聽。
許久不見動靜,阿九有些擔憂!
若是李三妹母女已經在她打盹時走了,這一夜豈不白守。
正當她想要爬上牆頭瞧上一眼,就聽裡頭傳來了稀稀疏疏的聲音,不一會兒,門板‘吱嘎’一聲。
阿九立即隱身在另一頭的牆角,她微微探出頭來,就見兩道身影各挑了一對空籮筐一前一後的從老聶家的後院子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