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婶端着水送到自家男人身边,远眺着阿九上山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不放心女娃子一个人上山?”
“不放心又能怎的,咱们能帮的毕竟有限,日子还要长长久久的过,柳家妹子这身子还需时日调理!阿九若能完成周大夫给的任务,当上‘仁寿堂’的药童,这娘俩的日子才能渐渐好起来!”
“说的是!”杨二叔将碗递还给自家媳妇手上,继续编起草绳,将一堆堆的干草编成席子,再扔到屋顶给杨大叔。
杨二婶又倒了一碗,冲着屋顶上的杨永升喊:“大伯,先下来喝口水吧!”
“不渴!”杨永升回了两个字,继续在顶上铺着草席子。
看着低头闷不吭声,只知道卖力干活的大伯,杨二婶捅了捅自家男人的手臂,低声道:“大伯一向与村里人没什么交情,待人更是寡淡,我昨儿个晚上跑去请他来帮忙,还生怕他会拒绝,跟他把发生在阿九娘俩身上的事说了一遍,没想到一大早的就编好了背篓和两把椅子带了过来,还用牛车把家里刚做的四方桌给搬了过来,这下干活又这般卖力,连喝口水都功夫都不曾!莫不是……你许了他许多工钱?”
杨二叔白了她一眼:“大哥平日里虽然寡言,却也不是什么贪财的主儿,自家兄弟身上哪能算银子!”
“自家兄弟身上自然不图,现下帮的是柳家妹子!”杨春桃微眯着眼,看着那比往日要勤快上一倍的大伯,“既然不图银子,大伯这么做也着实反常了些,大伯这么些年赚的银子也不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娘过世前一直想着替他张罗着婚事,一次次的也都没成,这厢怎的对柳家妹子的事这般上心,莫不是……唔唔!”
杨春桃拍打着自家男人突然捂住自己嘴的手。
杨永富沉着脸,松开手低斥:“你这婆娘嘴上可还有个把门的?柳家妹子刚被聂家人污了偷汉子,你这些话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可不得坐实了这罪名?去去去,快去弄些吃食,老子一大早的只喝了碗糊糊,早饿了!”
被自家男人这么一提,杨春桃自知失言的拍了记自己的嘴巴,老老实实的应声:“行行行,你等着我给你弄去!”
立在屋顶上的杨永升默默的将这弟弟、弟媳这番话听进了耳朵,原本就生硬的脸上更是暗了暗,手边却忙不停的继续铺着草席子。
聂阿九背上背着竹篓,手里拿着镰刀开路,一路上着实寻着了不少药材,不远处,一道身影悄然跟在她后头,看着她一样一样的往背篓里扔草药,年轻俏丽的脸上浮起了嫉妒和贪婪的神色。
没想到平日里胆小又懦弱的聂阿九,近来居然好运一桩接着一桩,性子也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敢在河岸上与爹娘、阿奶争辩,让整个聂家在全村人面前颜面尽失,不过半日的功夫又捡了只价值五两银子的獐子,现在居然还被十里八乡人人赞颂的仁医周大夫指了当‘药童’。
恁多的好事儿,凭什么统统都落到她聂阿九身上了?
她聂阿九算个什么东西,又黑又瘦干巴巴的长得没有自已好看,也不得阿爷阿奶喜欢,从小到大她都被自己力压一头,总是可以随时随地欺负的。
原想着她与她那个下贱娘被赶出聂家,定会过得极其潦倒,即时看着她吃野草啃树皮,实在会有一场好戏可看!
现下可倒好,她不仅捡了只獐子,竟还让周大夫给瞧上了,日后若真当上了仁寿堂的‘药童’,那她岂不压了自己一头。
即时她岂还有脸在这庄子上混。
不行,绝不能让聂阿九当上药童,她聂如月定然不会让她有翻身的好日子过。
聂如月躲在树杆后思考了许久,想着怎么将聂阿九揽的这份活计给搅黄了,想着想着,脸上露了个阴险的笑,原本好看的圆脸儿此刻看上去竟有丝狰狞。
待回过神,却猛然发现原本在前方采着药的聂阿九不见了,立即跑上山追寻了过去。
阿九静静的立在一处布满青苔藤蔓的山洞口……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里捡到那个宝贝的,后来被堂姐聂如月发现抢了过去,硬说是她捡到的,那时的自己刚死了娘,又不受阿爹阿奶待见,完全没有对抗三叔三婶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聂如月得意洋洋的拿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后来,聂如月用那宝贝赢得了一桩婚事,嫁进了戚地主家,三叔三婶也被接到了镇上居住。
再后来,自己跟着阿爹阿奶住到王员外家去,任打任骂的被当成奴婢使唤,也没少受经常来串门子的聂如月欺侮,聂如月还曾在她耳边悄悄的告诉她,那东西是个宝物,会成人美事,她就是用那宝贝孕育出的一颗果子救了戚地主家二公子的命,才得以嫁得如意郎君。
前世的事清晰的在眼前浮现,仿佛昨日发生的一般。
聂阿九憎恨那些曾将自己当成脚底泥践踏的‘亲人’,却也痛恨当年的自己懦弱无能,任人欺凌而不知自救。
这一世,她会拼尽全力,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不会再让奸人得了便宜,还踩在自己头上仗势欺人。
滴答、滴答!
山洞里有个水塘,顶上如乳尖般的石块正滴着水,上一世,那颗透明的珠子便是在池子里发现的。
阿九刚伸手进那池子,一颗微微发着亮光的珠子般从水池中浮了起来,珠子两侧隐约有两片薄如蝉翼的翅膀,又似雾气所化,轻轻的飞起来,一路飞到她小小的手掌心上,
“珠子,你是在等我吗?”
阿九心念微动,觉得它是极具灵性的,上一世,才会在聂如月嫁入戚家之后消失不见,或许它也感应到了聂如月是个恶人。
上一世的聂如月失了珠子,一口咬定是她偷的,派了家丁丫环往死里揍她。
“这一次,我定不会再让任何人将你夺走!”
步出山洞,看着天色尚早,还可以再采几个时辰的草药,阿九小心的将珠子收入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口袋:“珠子,你且在里头呆上一阵,待我回家便将你放在你最爱的水池子里!”
正要往南边走,突然,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九,你方才在同谁说话?”
阿九着实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聂如月,一颗心不由紧张了起来,上一世便是她取了珠子,不巧被她瞧见,硬是夺了去!
这一世,她刻意迟了几日才来这里,却不想还是被聂如月看到了,难道这便是命数?是命中注定的一劫无可躲避?
阿九沉了沉气,不动声色道:“没有同谁,我在同自己说话!”
“哦?那你方才放入怀里的是什么?是不是在洞中得了什么宝贝?拿来给我看看!”聂如月不依不挠的拦住她的去路。
阿九不想理会她,绕过她身侧走开。
“聂阿九你给我站住!”聂如月哪里肯饶她,再加上她今日的态度,见到自己居然没有吓得瑟瑟发抖,着实令她火气上涌,“今日你若不将东西交出来,我便不让你走!这是你欠我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