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虞的心態已經調整得很好了,反握住湛淮晏的手,拉著回到床榻上,幫湛淮晏穿衣服,“太子殿下,臣妾不會離開你的身邊,但臣妾也不想給你做丫鬟。”
湛淮晏坐在床榻上,一手放在宋令虞的腰上,感受著她在自己身邊,他心裡的害怕和不安散去。
湛淮晏仰著一雙被白色綢布覆蓋的眼,對上宋令虞的臉,展現出來的下頜線弧度鋒利又優美,“孤沒有讓你做丫鬟。”
“嗯,臣妾知道,太子殿下是要讓臣妾做尊貴的太子妃,太子殿下雙目失明,需要人貼身服侍,可你卻不要其他人近身。”宋令虞拿著湛淮晏的手,帶著他,給他穿衣服。
“所以一些簡單的事,比如穿衣、吃飯、洗漱這些,太子殿下要自己學會,好嗎?”
這一刻的宋令虞很耐心又溫柔,跟湛淮晏烙印在記憶深處的那個眉眼孤傲清冷,卻對他很溫柔的姑娘重疊。
湛淮晏心口發燙,即便看不見,也用炙熱的目光凝視著宋令虞。
他在宋令虞的帶領下,配合著宋令虞,很輕鬆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太子殿下做得很好,不要操之過急,我們慢慢來。”宋令虞誇著,摸了摸湛淮晏的臉。
別說,細膩光滑,跟她臉上的手感有得一拼。
於是宋令虞捏了好幾下,最後得出結論,比起她的還是差了一點。
因為太子殿下有鬍渣,五官有著鋒銳凌厲的稜角。
她的輪廓更柔和,俊秀。
“晚上我們練習脫衣,明早再穿衣,如此下來,臣妾相信打小就聰明,學什麼都一下子就會的太子殿下,不出三日就能自己穿衣服了。”
湛淮晏由著宋令虞捏臉,換成小丞相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湛淮晏對著小丞相整日都是一張凌厲沒有表情的臉,目光裡還帶著深深的不喜。
這樣的阿凝,是湛淮晏熟悉的,是他兩年來一直幻想的婚後生活、婚後的阿凝。
他失明的抑鬱因此散去不少。
湛淮晏站起來,拉住宋令虞的手,讓宋令虞帶著他一起洗漱。
宋令虞很耐心地教著湛淮晏,告訴他每樣東西的位置,讓他去觸碰,熟悉。
然後宋令虞親手給湛淮晏梳理墨髮。
她平常男裝的時候,給自己束髮冠得心應手。
但站在坐著的湛淮晏背後,大半天她都沒能給湛淮晏束好發,還扯掉了好幾根湛淮晏的頭髮。
湛淮晏悶不吭聲的,好像美麗精緻的布娃娃,隨便她擺弄。
宋令虞放棄了。
最後她從湛淮晏一箱子的配飾中,選了一條紅色綢帶,給湛淮晏的墨髮綁起一半,另一半鋪散在背後。
半芙站在幾步遠外,有心安撫逐漸失去耐心的宋令虞,淡笑著道:“太子妃心靈手巧,太子殿下今天的髮飾,跟他的氣質相得益彰。”
湛淮晏站了起來。
宋令虞打量了一番,還真是,跟平日的沉斂中帶著銳氣不同。
今日這髮飾讓他看起來又“弱”又“乖”,加上雙眼上蒙的一條白色綢布,白與紅的相互衝撞,他更顯風雅清逸,同時也豔麗了幾分。
那長袍廣袖飄然,當真是“翩翩公子,朗朗明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反正宋令虞很滿意。
湛淮晏抬了抬袖子,低下頭時,感覺到背後未束起的一半墨髮滑落至手臂。
他有些不適應,但因為是阿凝裝扮出來的風格,他欣然接受。
宋令虞坐到了梳妝檯前,半芙給她梳妝。
湛淮晏就坐在她身後幾步遠的位置,所有感官追隨著她,等待著。
半芙給宋令虞簡單比劃著手勢,無聲地詢問要不要熬避子湯。
宋令虞搖了搖頭,拉過半芙的手,在半芙掌心裡寫字,讓半芙知道,皇后宮裡必定已經給她準備好了避子湯。
她估計去皇后那裡喝完了一碗,皇貴妃還得把她召過去,盯著她再喝下去一碗。
半芙點了點頭,便專心給宋令虞上妝挽發。
她其實也不太熟練,以前執行的都是殺人放火相關的任務,緊急培訓了兩個月,也只會簡單的妝容。
但她不能叫東宮裡的宮女來,否則太子妃陪嫁的婢女不擅長梳妝,那不是引人懷疑嗎?
好在宋令虞面容嬌好,無需過多的脂粉修飾,不會搭配首飾也沒關係。
半芙隨意把湛淮晏送給宋令虞的,那隻鑲嵌東珠的簪子戴上,宋令虞就已是姿容盛麗了。
宋令虞第一次穿宮裝,極盡華美。
湛淮晏在腦海裡描繪著她此刻的樣子,就能知道她有多美豔,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是太子妃、他的妻,在他心裡越發無可挑剔了。
之後,宋令虞和湛淮晏十指相扣著,在身後一眾宮人的簇擁下,前去皇后的鳳儀宮。
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即便是太子妃,那走路也得落到太子後側方,且男女哪有在大庭廣眾之下牽手的?
湛淮晏卻能因為雙目失明,順理成章地牽著宋令虞的手。
他的眉宇中飛揚著愉悅的神采。
到了鳳儀宮,嬤嬤迎了出來,“太子殿下,太子妃,皇后娘娘近日勞累,晚上偏偏又睡不著,到天亮時才歇下,還未起,你們在殿中等候片刻。”
宋令虞心知皇后是故意晾自己,面上恭順地應下。
果不其然,她和太子坐等了片刻,嬤嬤就讓太子進了膳廳。
宋令虞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臉上維持的恭順都快僵硬了,裡面傳來湛淮晏的腳步聲。
嬤嬤在背後喊著太子殿下慢些。
湛淮晏卻是一路大步流星,期間不可避免撞到了東西。
“走開!”湛淮晏冷著臉,推開攙扶他的人,緊緊咬著牙。
他蒼白著臉色,疼得額頭青筋凸起,卻仍是挺直身軀,向宋令虞走了過來。
分明只有那麼十幾步,可對於他一個剛瞎了的人來說,卻是翻越了千山,涉過了萬水,踉踉蹌蹌頭破血流傷痕累累,才來到宋令虞面前。
在湛淮晏伸手的那一刻,宋令虞沒再躲閃,而是毫不猶豫地快速遞過去,讓湛淮晏能在第一時間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既然母后鳳體欠安,兒臣和阿凝便改日再來請安。”湛淮晏冷肅著一張臉,朝內室說了一句後,拉著宋令虞就要離開。
皇后在剛剛湛淮晏疾步出來時,她忍了又忍,聽著兒子撞到東西,踉蹌的腳步聲,到底還是心疼地跟了出來。
湛淮晏的話音剛落,她人就扶著嬤嬤的胳膊走出來。
皇后在主位上坐下,目光銳利地看著宋令虞。
宋令虞拉著湛淮晏,給皇后行禮。
因為是做太子妃、兒媳的第一次行禮,宋令虞是雙膝跪下的,叩拜,姿態恭敬,“兒臣給母后請安。”
她看到了皇后頭頂的氣運值,不高,只有20個點。
她一來,皇后就在吸取她的氣運值了。
好好好,她本就不多的氣運值,是誰都可以吸走是吧?
皇后目光犀利地俯視著宋令虞,遲遲不讓宋令虞起身。
湛淮晏拉起宋令虞,二話不說就要帶著宋令虞離開。
“坐下!”皇后突然出聲,把手腕上戴得一串珠子,重重地摔到案臺上。
她真的是,從太子出生,過去二十年,她和皇上太溺愛太子了。
在湛淮晏求娶宋家女之前,她一點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對湛淮晏溺愛過度的危害。
湛淮晏從小不管是當兒子,還是儲君,都特別讓人省心,完美優異。
她甚至因為湛淮晏小時候太過用功,而總是慫恿著湛淮晏逃掉功課。
湛淮晏勵精圖治,為了治理國家和黎民百姓而嘔心瀝血。
她總是給湛淮晏安排各種娛樂項目,什麼歌舞,戲曲,酒池肉林和絕代佳人,就是希望湛淮晏能放鬆那麼一時半會兒。
然而湛淮晏並沒有,永遠都在忙著,沒有絲毫的鬆懈,從來沒有出過錯,按部就班,不像一個人。
她曾經也以為,自己的兒子這輩子都不通兒女情長男歡女愛,兒子壓根就沒有情絲。
直到,一年多前出去打仗了半年的兒子,再回來,突然,莫名其妙就求娶宋家的庶女、小丞相的孿生妹妹宋令凝。
她當然不同意。
宋崇淵是獨攬大權、禍亂朝綱的大奸臣,一心擁護他的外甥,在朝中拉幫結派,做著一件件廢殺她兒子的事。
可湛淮晏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年多前在金鑾殿外跪求三日,甚至太子之位都可以不要,就是要娶宋家女。
皇帝寵愛皇貴妃,不知皇貴妃的不臣謀逆之心,皇上是想讓湛淮晏娶宋家女的。
她在一旁攔著,妥協讓宋家女為側妃。
兩個月前兒子遇刺,她知道必定是皇貴妃和宋崇淵安排的。
宋家女是故意約兒子游船,拖住兒子,還讓兒子給她擋了刀。
兒子瞎了眼,中了毒,說不定就是宋家女親手做的。
她想以兒子雙目失明為由,取消了兒子和宋家女的親事。
可湛淮晏,竟然稱一切都跟宋家女沒關係。
他無法登基,立不了新後了,他要讓宋家女做他的正妻。
為此,他以自己的性命相脅迫,不願配合御醫治療眼睛,解毒,請求皇帝廢了他這個雙目失明的太子……皇后肝膽俱裂啊。
果然老天不會什麼都給一個人,它賦予了太子那麼多旁人一生都無法超越的非凡之處,那必定要拿走什麼。
太子就是太順風順水了,才會這麼單純,栽在了宋家女身上!
皇后溺愛太子已成了習慣,何況太子從來沒有要求她這個母后,為他做過什麼,唯一的一個要求就是娶宋家女為妻。
她妥協了一次,一再地妥協,妥協到如今,她精疲力盡。
皇后眉眼裡一片青黑之色,手撐著額頭,表面上到底是對宋令虞溫和了幾分,“本宮上次見到你,還是在兩年前的宮宴上。”
“那時候你的孿生哥哥剛被欽點為狀元,中秋宴上,你父親和哥哥帶著你來了。”
“如今兩年過去,今日本宮再見到你,你的姿容竟比那個時候盛麗了許多。”
宋令虞記得,那時她以男裝的身份帶著孿生妹妹宋令凝,參加了皇上在宮中舉辦的中秋宴。
她和妹妹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
妹妹不是傾國傾城之姿,但父親兩個多月前,第一次見到她的女裝時,說她和妹妹一模一樣沒錯。
不過她勝在氣場更強一些,冷靜又沉著,在官場上歷練出來的,換回女裝便顯得容貌姿態更具有侵略性,會讓人見之不忘,心馳神往。
“太子,外面的桂花和秋菊開得都不錯,你在殿內坐一會兒,母后帶著太子妃去賞會兒花。”皇后起身,語氣裡帶著嚴厲對湛淮晏說。
不等湛淮晏提出來要跟著,她眉眼沉沉地補了一句,“你不要忘了,你答應了母后什麼。”
湛淮晏臉色一僵,母后對他妥協,讓他娶阿凝為正妻。
而他也退了一步,答應母后三個月後,讓母后安排的姬妾們入東宮。
他如今瞎了眼,太子之位不保,姬妾們的出身自然不會太高。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后要他有很多女人,並且綿延子嗣。
“臣妾陪母后賞會兒花。”宋令虞不在意湛淮晏答應了皇后什麼,見湛淮晏緊繃著嘴角,她安撫了一句。
宋令虞跟在皇后身後,走去了院子裡。
院子裡的桂花和秋菊確實開得不錯,香氣撲鼻,宋令虞卻只聞到了草藥的味道。
皇后身邊的嬤嬤,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屈膝在她面前,看似恭敬,實則不容抗拒,“請太子妃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