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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湛淮晏突然把調羹收了回來,手腕一轉。

他竟然將那碗湯藥對準自己的嘴,繼而一飲而盡。

空了的藥碗被放在凳子上的聲響,拉回了震驚的皇后。

她蒼白著臉撲過去,猛拍湛淮晏的背,“吐出來,你給母后吐出來!”

這絕子湯雖然是給女子專用的,但那些傷身的藥物,很難保證不會讓喝了它的男人絕嗣。

瘋了!

瘋了!

她兒子果然是瘋了!

湛淮晏一滴都沒吐出絕子湯,抬起修長如玉又白皙骨感的手指,抹了一下薄唇上的那一絲藥湯。

他寬肩厚背,身軀完美,玄紅相間繡金線的衣袍,越發襯出他的氣質。

那臉俊美無雙,雙目上蒙著白色綢布,整個人都有一種既病弱又勾魂攝魄的瘋批感,“母后不想讓兒臣和阿凝有孩子,我們便不會有孩子,母后要信守承諾,日後都不能再為難阿凝。”

皇后拍打湛淮晏背的手,被湛淮晏抓住,推開。

她一下子喪失了全部的力氣,連坐回椅子上都不能了,幾乎是癱跪在地上。

皇后形容狼狽淚流滿面,這一刻沒有母儀天下的威儀氣勢,只是一個普通的母親般,痛斥著兒子,“湛淮晏,你不孝!”

“母后十月懷胎,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生下你,過去二十年含辛茹苦地撫育你,結果,你為了一個敵人的女兒,三番五次忤逆母后不說,你還傷母后的心,你甚至讓自己絕後……”

“從你出生起,母后看著你那般優秀,母后有多驕傲滿意,現在就有多痛心憤怒!”

湛淮晏蒙著白色綢布的眼泛起了緋紅,一股酸澀溼熱的液體從眼底漫上來。

他的大手把宋令虞柔嫩的小手,緊緊包裹在自己寬厚帶繭的掌心裡,深深凝視著宋令虞,嗓音嘶啞地對皇后道:“母后,兒臣喜歡阿凝。”

“這世間的一切兒臣都是唾手可得,然而那都不是兒臣想要的,不過是兒臣身為儲君的使命和責任,唯有阿凝,是這世間兒臣唯一想要的。”

皇后冷笑,企圖讓湛淮晏認清現實,“但她根本不喜歡你!”

“她是宋家女,她愛自己的哥哥,只會為了她的小奸臣哥哥,為了宋家家族的榮耀,而毒害你。”

“她喜歡兒臣。”湛淮晏的目光精準地落在宋令虞的臉上,一手握緊了她的手,另一手在她的五官輪廓上描繪著、勾畫著,神色無比的溫柔眷戀,目光裡的繾綣炙熱甚至穿過了白色綢布。

湛淮晏輕聲,偏執又病態地說:“她只是忘了而已,沒關係,兒臣記得就行。”

“母后,阿凝只是深宅閨閣中的大小姐,她跟宋崇淵和宋令虞他們是不一樣的。”

“她善良,單純,並沒有參與到我們這些人的鬥爭中。”

“那天晚上兒臣遇刺,受了重傷,她分明可以殺了兒臣,但她並沒有,她反而救了兒臣……”

他的阿凝,即便是忘記了他們兩人間的前塵往事,她潛意識裡也是喜歡他的。

她不會害他。

皇后一臉麻木地看著自我攻略的戀愛腦兒子,放棄了說服兒子,只問:“這太子之位你是不是不要了?你要讓你的大皇兄坐上皇位嗎?”

“可你覺得到了那個時候,你這個廢太子,能落得一個好下場嗎?”

“晏兒,一朝天子一朝臣,瑄王若是做了皇帝,你,以及所有擁護你的人,母后和母后的整個家族,都會被血洗。”

奪嫡之爭,從來都是血流成河伏屍百里的,哪一個爭奪皇位成功的人,不是腳踩著無數的深深白骨?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兒臣沒有放棄。”湛淮晏知道自己身上揹負著所有擁護者的九族的性命,他不能兒女情長感情用事,可。

“阿凝如今既然嫁給了兒臣,便跟兒臣是一體的,以前她未曾參與到我們的鬥爭中,以後她也不會。”

“她是她,宋家人是宋家人,兒臣不會因為宋家人遷怒她,亦不會因為她,而對宋崇淵和宋令虞他們心慈手軟。”

宋令虞慢慢甦醒過來,只是沒睜開眼,聽著湛淮晏的那最後幾句話,心裡五味雜陳。

她的孿生妹妹、真正的宋令凝,確實很單純又善良,過去從不曾參與到這場殘酷死傷無數的政治鬥爭中,以後她也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參與進去。

她想一直守護著妹妹。

但關鍵是,嫁給湛淮晏的不是宋令凝,而是她這個小奸臣冒充了孿生妹妹。

所以她怎麼可能如湛淮晏所說,不會毒害他參與奪嫡呢?

“好,你沒有自暴自棄,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就好。”皇后按著凳子從地上站起來,慢慢恢復了過去雍容華貴的姿態,提醒湛淮晏。

“母后不會再為難宋家女,你回去後讓御醫給你催吐,解了絕子湯的藥性,無論如何都不能影響了你傳宗接代。”

皇后覺得那是女子專用的絕子湯,應該不至於讓男子絕嗣,所以也不是特別擔心,沉了沉眉眼道:“你要配合醫者治療自己的眼睛。”

“就算這輩子無法恢復過來,那你自己和我們,也都要竭盡全力保住你的太子之位,等你跟其他女人生下了兒子,我們就扶持你的兒子坐上皇位。”

其他女人生得湛淮晏的兒子,那就是庶出。

但皇后根本不把宋家女當成太子妃。

她要反過來利用宋家女,牽制宋崇淵和宋令虞,將她變成刀,捅向自己的親生父親和哥哥。

等到日後瑄王一黨被除,她不會再留宋家女,會貶妻為奴後再殺了,然後讓另外的女子做兒子的妻子。

這樣一來,那個女人生得兒子,也是嫡出。

皇后想了想,也就只有兒子鬼迷心竅。

其實宋崇淵應該給女兒準備了避子湯,太子妃這個心機深沉的妖女,她自己也不會讓自己懷上太子的兒子。

還有皇貴妃,估計會召她過去,再賜給她一碗避子湯喝呢。

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來了鳳儀宮。

宋令虞被湛淮晏扶著下了榻。

白總管行了禮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皇上今日用過早膳,喝了藥後,身體好起來了,在寢宮裡等著你們。”

“只是你們遲遲未去,便派了奴才來看看。”

皇后擺了擺手,“你們去吧。”

昭帝雖說荒淫無度,但對皇后始終是敬著的。

哪怕是皇貴妃從入東宮時,就是他的寵妃,他也未曾讓皇貴妃凌駕到皇后之上。

皇后誕下嫡子的當天,他就立為太子。

昭帝病的時候,皇后也會侍疾,嬪妃們都是輪著來的。

過去兩個月皇后準備太子的大婚,昭帝就讓她歇一段時間。

此刻皇后不打算過去了。

湛淮晏一手握著宋令虞的手,彎身,額頭抵著宋令虞的額頭,嗓音低沉充滿了柔情,“昨晚是孤累到了阿凝,以後孤會剋制一些,你回東宮歇著吧,孤一人去給父皇請安。”

湛淮晏自己平日不吃補品,經常性往皇后宮裡送些他得來的千年人參之類的。

剛剛他吩咐半芙和又竹跟著嬤嬤,從皇后宮裡搬走了不少補品去東宮。

皇后被他這操作給整笑了,眼不見心不煩,去內殿歇著了。

“臣妾沒事了,太子殿下,臣妾想陪著你一起去見父皇。”宋令虞自然不放過任何出東宮,去前朝,接觸到政務的機會。

湛淮晏能感覺到宋令虞不想悶在屋裡,點了點頭,不在意自己衣衫下一身青紫的傷。

他帶著宋令虞去御書房,走入裡面、父皇的寢宮。

老皇帝靠在迎枕上,手邊的奏摺堆積如山。

他沒有精力處理,讓白總管抱去內閣,給宋崇淵幾個輔政大臣。

此刻他只批閱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奏摺,聽到湛淮晏和宋令虞進來的腳步聲,不等人上前行禮。

他看過去,有些意外,“今日宋侍郎怎麼和太子一起過來了?”

朝中也就只有一個姓宋的侍郎,那就是宋令虞。

因為宋崇淵,人人在背後喚她一聲小丞相。

不過當著上級皇上等人的面,是不敢這麼喊的。

其實她真正的官職是吏部侍郎,吏部是六部之首。

宋令虞這個吏部侍郎,還入了內閣,可見她自身的實力,以及皇上的器重。

宋令虞蹙眉。

她現在是女裝、宋令凝、太子妃,皇上這是越發老眼昏花了。

湛淮晏以為小丞相來了,回頭找過去,卻並沒有尋到小丞相的氣息。

內侍都被屏退了,寢殿內只有他和父皇、阿凝三人。

湛淮晏很快明白過來,攜著宋令虞給皇上請安,“父皇,你認錯人了。”

“你知道的,兒臣的太子妃是宋侍郎的孿生妹妹,他們二人長得一模一樣,昨日兒臣和太子妃大婚時,你並沒有把太子妃錯認成宋侍郎。”

“是嗎?”昭帝讓人平身,渾濁的眼眯成一條縫,上下打量了宋令虞很長時間。

結果他還是喚宋侍郎,指了指床榻旁的凳子,“宋卿,坐到朕面前來,朕有話對你說。”

昭帝不僅老眼昏花,甚至開始糊塗了。

湛淮晏沒再糾正昭帝,倒是想聽聽昭帝要對小奸臣說什麼。

宋令虞看了湛淮晏一眼。

在湛淮晏頷首後,她坐到了昭帝面前。

昭帝特別瘦,精氣神不足,一看就是那種沉迷酒色被掏空的樣子,但是他很整潔乾淨又體面。

他頭頂的氣運值只有20多點,是將死之人。

不過昭帝對自己的臣民從來都是仁愛和善的,在宋令虞眼裡,他更像是個和藹可親的老爺爺。

從在殿試中親自欽點她為狀元起,昭帝就表現出了對她的喜愛,很偏寵器重她。

有時候她反對太子的政策時,昭帝都是站在她這邊的。

當然,在忠臣眼裡,昭帝這是昏庸。

“宋卿,你還不到弱冠是吧?但朕突然就想給你起個表字。”

皇帝賜表字,那是很大的恩寵了。

宋令虞應道:“微臣謝聖上隆恩。”

昭帝說是自己給宋令虞起表字,卻看向坐在宋令虞身側的湛淮晏,“太子覺得宋卿應該用哪二字?不若我們分別寫下來,看看是否一樣。”

“是。”湛淮晏應下。

宋令虞遞了筆給他,鋪好紙,握著他的手確定了位置。

湛淮晏便和昭帝同時動筆,很快寫下了兩個字——“樸拙”

湛淮晏雖然失明瞭,但不影響他的字,跟過去一樣,他的字集百家所長,又自成一派。

旁人臨摹不來。

“聖上和太子殿下父子心靈相通,只是微臣不明白,這‘樸拙’二字,是真誠的意思嗎?”表字也不是隨便起的,一般都是跟自己的名意思相近,或者相反。

如果“樸拙”是真誠,那麼她的“虞”,既不是猜測,憂慮,也不是企望、防範的意思。

湛淮晏和昭帝理解的她的“虞”,是“欺騙、爾虞我詐”之意啊。

果不其然,昭帝笑道,“宋丞相給你起的‘虞’這個名不好,朕和太子就給你用了‘樸拙’為表字,希望宋卿日後你坦蕩又真誠。”

宋令虞:“……臣謝聖上和太子殿下賜表字,日後微臣定會以此二字為人行事。”

剛剛她還說皇帝糊塗了,實際上這心裡不是明鏡似的嗎?

昭帝笑眯眯地看著宋令虞,“朕不信,宋卿可比你父親宋丞相還會欺君,朕要宋卿你發誓。”

宋令虞嘆了一口氣,用得是女子的聲音,卻配合著糊塗的昭帝,裝著小丞相,“皇上有話不妨直說。”

昭帝坐直了一些,正色道:“如今太子雙目失明,朕當然知道一個瞎了眼的皇子,是無法繼承大統的,朝中廢太子另立他人的呼聲會越來越高。”

“這江山從來不是朕一人的,朕無法跟朝臣們對立太久。”

“可即便這樣,朕還是想盡全力多保太子一些時日,在這期間朕遍尋天下名醫,來治太子的眼睛,給太子爭取到恢復如初的時間。”

“宋卿,在太子沒有恢復光明之前,朕意欲封你為攝政王,你來輔佐太子,做太子的眼睛,如何?”

宋令虞驚訝不已,看著昭帝道:“可是臣不及弱冠,並非妄自菲薄,臣沒有資歷,恐難當大任。”

昭帝滿是皺褶又幹枯的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這會兒,他目光裡閃爍起精明的光芒來,跟宋令虞對視著,反問:“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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