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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沈枝惊魂未定地坐于男子腰上,单手撑着男子胸膛。

此刻倒在榻上的二人,距离近极了。

变成沈枝处于高处,在以下犯上地俯视主子。

同时她耳边传来男子温润如玉的音色,那是挺浮浪的一番话。

尤其是那句“往爷身上扑”,男子用慢沉的语调说来,任谁听了,都是挑弄风情的暧昧。

但奇怪的是,沈枝并未听出任何轻佻、旖旎之感。

反而在对上男人寒潭样的眸子时,她敏锐觉察出了一股未名的杀意。

那杀意犹如实质袭来,使得她脊背缓缓竖起寒毛,沁出密密的冷汗。

连被擎在男人掌心的手腕皮肤,也变得湿潮。

女子沉默。

男人俊雅淡懒的眉眼渐凉,虚握的长指漫不经心地收紧。

很快,沈枝的手腕宛如锁上沉重的铁镣,重到只要对方再加两分力道,便能轻松碎裂她的筋骨。

沈枝吃不住疼地蹙起秀眉,深知接下来,自己若回得不好,被罚事小。

唯恐一个不慎,她就会被杀死在这锦榻之上!

真是,别个丫鬟爬床要人,轮到她沈枝,却要被索命!

生死攸关,沈枝漏了慌张。

原是娇糯的嗓子,一抖,变成酥软的声儿。

“主子爷错怪婢子了。”

裴敬玄八风不动,眉目间依旧是风雅冷欲之色。

沈枝的语气轻柔。

“主子莫怪,婢子从未脱过男子长靴,才手笨了些,并非……故意拽爷的裤子。”

“至于扑在主子爷身上……”

说到一半,手腕上的力道未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意,倏地加重半分。

显然,并不满意她所答。

沈枝疼得娇吟一声,眼里出了泪。

她咬牙说完。

“主子明鉴,是您的腿绊倒了我,婢子才摔的,亏得您拉了婢子一把,要不婢子应会磕在凭几上,而非您身上……”

唇瓣已于齿下咬得嫣红。

她抬起湿答答的含情眼,陷入男人浓墨无情的丹凤眸里。

这才央他。

“爷,疼……”

那一刻,她精致白皙的脸上挂着半掉不掉的泪珠儿。

俯低的细颈宛若易折的桃花枝,骨肉丰匀的身子微颤。

奇异地将美艳感与凄楚感糅合于一身,教世间任何男子看来,皆是动人心魄的殊丽。

可裴敬玄不是普世的男子,他不过略停加重的力道。

沈枝需再加码。

她颤颤的声儿乖甜,拖长的音调里多了绵软的媚。

“幸得主子爷相救,否则奴怕已磕得毁了相貌,多谢爷。”

如此卑微地求饶感谢,这回该放了她罢。

沈枝垂下眼睫,静等发落。

稍顷,沈枝听到男人轻啧了声。

那股无名的杀意随之消失无踪,才允她得了自由。

不同上回的轻描淡写,这回她雪白的腕子已红肿一圈。

好在捡回条命,沈枝松了口气。

没想到,世子爷并不好糊弄,听明了她这番看似服软陈述实情,实则骨头奇硬在辩驳原委的话。

他唇角微勾,醉中带了几许平日里不外放的形散意懒和狂悖,清越矜贵的嗓音中浸透了凉。

“说救你,倒也不错,刚才那盏茶若倒在爷身上……你这条小命便无了。”

沈枝闻着男人身上散发的淡淡酒香,教她脑子清醒,竟没被这“要小命”的话唬住。

不着四六地闹到这会,她好像摸到了几分裴世子的脾性。

沈枝大胆猜测,这人酒醉时,除非要命的事,于其他方面,他应是比平日更宽容、更好说话些。

无人再捏沈枝命脉,她觉着不能白疼一遭,如何得扳回些场子。

于是,坏点子油然而生。

她就着趴于男人胸膛的姿势,并未立刻起来。

而是闪着双怯怯的琉璃眼儿,对着微醺又敏锐如猎豹的男人,开始顺毛捋。

“主子爷说得极是,您救了奴婢两次,在奴婢心里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爷们,端的是威武凛然、侠肝义胆、俊美无双……”

羞涩中,她好话不要银子似得往外扔。

这男人龙章凤姿,就是长了一副最好的皮相,沈枝马屁拍的不全是违心之言。

可裴大爷是谁,他自来是名利场、豪权贵势里的翘楚人物,区区奉承话,怕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长指掐住了女子细嫩的下颌,眸光如隼地端量。

这丫头不似大晋朝追随清雅之风的女子,属实过于醴艳妖娆,不端庄……

他面色漠然。

“倒是个会取巧的,可惜,爷对你这款儿,无甚兴致。”

顿时,沈枝像被戳穿了隐秘心事,臊得脸蛋胭红。

她满眼的欢喜尊崇退散,很是挫败。

颇有种丫鬟勾搭主子,却被当面点破的窘迫。

“奴婢自知卑贱,不敢妄想。”

羞耻自卑之下,她识趣地准备起身。

不巧的是,女子纱制的绿裙摆同男人藏黑衣袍上的玛瑙宝石,勾搭在了一起。

手脚笨拙间,她的腰臀款摆不定。

垂落的乌发圈圈荡漾,轻扫华服。

就这样,她被丝丝缕缕困住,逃离不了。

随着身上的人不时凑近,裴敬玄又嗅到了若有似无的绿梅香,眸色变暗。

他面上没了淡然,手掌忽地制住她乱扭的腰,暗哑斥她。

“慌脚鸡似的,乱动什么。”

沈枝这才意识到后头杵着的,陡然脸颊发烫,僵住。

她委屈地鸦羽轻颤,泫然欲泣的媚态相当拿人。

“爷,奴想起身,可奴的衣裳与您的勾住了……”

睨向情急无措的丫鬟,裴敬玄眼里清明霜寒一片。

这女子在他腰腹肆无忌惮地挪蹭,他又不是天阉,自然被挑起春兴。

未言,裴敬玄紧锁着眉,抬手将衣摆抄起,轻而易举地解了二人的纠缠。

接着,他单手把人提起,把慌脚鸡似的丫头扔在榻上。

随后更是盯人下了榻,男人才捏向频频抽动的额角。

好像碰见这丫鬟,总无好事。

静了会。

沈枝默然站立,偷偷觑向榻上的人。

他既不叫她出去,也不叫她留,呼吸幽长,好像在平复什么。

她面色雅静,再没了刚才的慌张窝囊样。

果然,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物什。

你瞧瞧,刚还说不喜欢她这款儿,可她不过略动几下,不就起了兴。

想到这,沈枝的脸颊浅烧:

那衣袍下的,雄厚非常,这人身子好着呢……

考虑到世子爷正是好商量的时候,她趁热打铁,小意提起。

“爷,不若尝尝这清茶解解乏……”败败火。

裴敬玄睁开眼。

只见女子跪在脚踏,双手高举着盏,很是顺服的姿态。

只是那双盈有余泪的眼睛,却敢直视他。

裴敬玄倦懒向下扫视,不知是看她,还是看她手腕那圈由红转青的淤痕。

总之,无接的意思。

沈枝依然维持端举的姿势,开诚布公。

“奴婢晓得,太太派奴婢来凌风居,是为了让奴婢勾引您,想让您收用了奴婢。”

裴敬玄从未见过寻常女子敢这般大胆,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起“勾引”一事。

他摩挲着指上的青玉扳指,冷眼旁观,令人分毫猜不透。

沈枝继续道。

“但是奴婢草木之姿,万不敢肖想主子,奴婢愿为主子做那障眼的工具,暂且挡住太太往凌风居塞人的心思。”

裴敬玄挑眉。

“你可是翠华庭的人。”

言下之意,这投诚,他不信。

沈枝:“奴婢虽是翠华庭的人,但太太和主子都对奴婢有恩,奴婢不愿看太太着急上火,也不愿主子犯难,才想出这个能拖一时是一时的笨法子。”

“往后,太太如果让人来问话,奴婢就说主子已经收用了奴,也许拖上两三月,太太便会歇了心思,还爷清净。”

话落,沈枝低头,掩去明亮的眼睛。

这是沈枝的第二步计划,叫这位裴世子对她卸下防备。

言外之意是:

你看,我虽然是你娘派来勾引你的,但是我这个人知恩图报,不想攀高枝。

而且我能给你做挡箭牌、当工具人,用于缓和你们母子关系,所以留下我这个老实人,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当然,如果反过来。

她上来就对人行大喇喇的勾招儿,按这位爷的性子,不立时命人将她扽出去才怪……

正胡乱想,没多久,沈枝手上一轻。

高举的茶盏,终是被接了过去。

虽没明着同意,但代表这位爷有了几分考量的意味。

恰好这时,院子里突然杀来一阵急促繁杂的脚步声。

沈枝侧首看向窗外,裴敬玄略闻盏里的茶,神色从容。

半息后,他莫测抬眼,看向丫鬟懵然的侧脸。

甚有意思。

有人口称自幼家贫,却能识得凤凰单丛,且还将茶色控得正好……

裴敬玄清冷收回视线,弃了茗盏。

可惜了那好茶色,到底没叫世子爷尝上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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