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2个月过去,时间来到了政和二年八月。
头月初郑屠的行程比较忙,先是得空去了一趟州府的楼店店务,将北市的一顷荒地租了下来,原先估摸着只要30贯就能拿下。
但实际另有不少附加税,算下来将近60贯,郑屠不得已抬出了经略相公的关系,然最终的成交价也要50贯。
地皮租下后,郑屠复去商税务。金家妇女严格来说属于典卖,按照规定先要和郑屠签一张白契。
白契上面严明了典卖的事由、姓名年龄、雇佣的时长、义务和违约后的处罚等等,以及之前讲好的每月的料钱,至于年终的分红没有添上去,仅是作口头之约。
白契盖上了官府的红印后,也被称作红契,双方权益便受到官府保护,同时也需要缴纳一笔契税。
“大官人,一个人要交二十文钱,两个人便是四十文!”经手的是商税务的一名小吏,没有官身却是雁过拔毛的主。
“怎么要这么多!我记得先前一个人只要十文钱啊!”
“大官人,十文钱是两年前的价格了,西贼犯边,官府对城里来路不明的看得紧细,尤其是这些典身为奴的!”小吏见郑屠有些愠怒,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再有大官人收的这两人,只是说东京人士,身上也没有公验,我们还要给他们补个凭证,这也是要打点花钱的。”
小吏眼珠子直打转,拿眼偷瞧了郑屠,要不是上差敛钱如命,他也不想平白得罪这位煞神。
“好了好了,区区四十文钱,说明了给了便是!”
想到日后少不得要和这商税务打交道,郑屠从腰包里掏出来整整五十文钱,仔细排在了面前的案桌上。
拿好盖了印的契约,郑屠转身便要离去,只听得身后的小吏不住的道谢。
“大官人恁走好咧!”
……
郑屠的勾栏是边建边营业的,营业当天十分热闹,跟着他杀猪的几个精装小伙,站成一排溜充当迎宾。
除了亲朋好友、猪肉链上的合作伙伴外,经略相公府也递来一张贺贴,至于经略相公本人自然是不会来这声色犬马的地方,带来贺礼的只是府里的一名院公。
“张院公您老来了啊,快里面请!”郑屠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
“郑小子,你不吭不响的可是搞了个大动静啊,就连相公都说‘杀猪的屠夫竟叫人刮目相看了!’”院公指着勾栏上方挂着的牌匾,意味深长的说道。
众人这才顺着院公的手势往上瞧,先前牌匾被红绸裹着都没在意,这回一被点破,再去看时心中都是不由得一惊。
‘护国社戏团’五个明晃晃的烫金字刻在了匾额上,用的还是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护的什么国自然是不言而喻。
“哎呀呀,不得了啊,大官人您可真是走在我们的前头了!”有个商人开口说道,神情当中闪过一丝羡慕。
“小可斗胆,敢问大官人这社团何以担得‘护国’二字”,人群中有一书生觉得郑屠是哗众取宠,出口质问道。
“是啊!”
“就是的,一个杀猪的也配护国!”
……
人群中不乏吃过郑屠亏的人,见有人出头便纷纷应和道。
先前开口的商人,咂咂嘴也不开口,一脸笑意的看着郑屠。
“诸位~稍安勿躁,在下既然敢起这名,自然是担得起,烦请各位乡亲一同进屋便知分晓。”
入口处一旁单独隔了一个小房间,靠近通道的一侧开了个小窗户,这是郑屠留着以后收取门票的。
顺着通道走进去,正中间是座舞台,被一条厚重的帘幕隔开,舞台正前方是观众席,呈扇形分布,扇形面当中又隔开了几个通道。
观众席采用的是后世剧院的那种折叠椅,光这折叠椅便耗费了郑屠许多精力,找木匠、铁匠花费了一个月才弄出来,每张椅子的靠背上都刻有编号,正常营业的时候便按号入座。
勾栏不算大,观众席整整三百个坐席,渭州城属下州户数不足2万户,差不多十万到十二万的人口。
其中会把闲钱投进勾栏的,郑屠估计也不过千人之数,万事开头难,所以场地一开始他不想弄得太大,后续如果人多了也可以增加每天的演出场次。
观众席前面各有一张小桌子,桌脚固定在地上,桌面上扣了几个深槽,这是供客人放水碗和吃食的。
郑屠原本想等戏房建好后再开业,又怕夜长梦多,只是在舞台后面留出了‘鬼门道’,演员换衣服就只能暂时躲在帷帐后面了。
光这前前后后算下来已经花费了三千贯,资产一下子缩水了一大半,让郑屠好一阵心疼,如果勾栏不能尽快回本,他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改变这虚拟世界的走势。
“屋里有点暗,诸位留心脚下,请在小厮的带领下入席!”
刚才充当迎宾的几个小伙,这会儿又打着灯笼站在了过道口指路,郑屠亲自上阵教观众如何坐下,有学有样众人很快便都坐下。
未等众人感叹坐席的布置巧妙,郑屠一拍手,又有几个女侍托着木盘入场,不时在每个座位前逗留,放下一些消闲的果脯和点心。
又有小厮把着茶壶给每位观众奉上一碗茶,不是那种满天星,青绿的茶汤上漂着几撮茶叶。
“郑小子,这些花费看上去可不小啊!”张院公朝郑屠说道。
“是这样的,茶水以后都是免费供应的,至于果脯和点心是要另外花钱的!头天开张对于大家都是免费的!”郑屠耐心的解释道,别人以为他出手大方,哪里知道那几个女侍不过是他临时雇佣来的。
“哈哈~也是用心了!”张院公打着哈哈,“郑小子谜底也该解开了!”
……
郑屠走上舞台,有个徒弟紧随其后打着灯笼照明,台下的众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舞台。
“诸位父老,本社草创既言明护国,必担其责。要知护国非要上阵杀敌,市井屠夫、百戏优伶位卑言轻,但亦有报国之志。今日开场,便以一段书诉说我等心中的家国情怀。”
随着郑屠的话音刚落,帘幕后琵琶声起,帘幕缓缓拉开,舞台上灯火通明,金二穿着郑屠特意定制的长褂,高坐于案桌后面。
金翠莲则抱着琵琶端坐一旁,嘴里咿呀的唱着,如泣如诉,帷幕拉开后一下子见到许多人,声音竟有些颤抖。
金二听出了异样,惊堂木落下,琵琶声止,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常言酒是英雄胆,腹里乾坤话江湖。
又闻美是英雄胃,酸甜苦辣齿间香。
白玉桌上掷豪气,缘来赌是英雄心。
黄白之物贵如足,一撇一捺少不了。
江湖儿女活江湖,谁见破席筛白骨。
‘说三分’包括讲史说经,台下很多观众都听过,只是这种开讲之前,先来一段诗的没有见过,众人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抓到了舞台上。
今天说的书,是郑屠根据杨家将的原型—杨业(雍熙北伐时为国捐躯的名将)。由他的经历所编撰的一段评书。
本想用后世京剧、小品的表现形式去展现,但金家父女一时半会儿达不到演出的效果,并且故事里涉及到宋太祖赵匡义,虽说台上无大小,但郑屠也不敢贸然让演员去饰演。
评书就不一样了,一是容易上手,二是关键处可以一带而过,只要不作死就不会犯下什么忌讳。
金二从杨业幼时讲起,再到追随北汉汉世祖刘崇南征北战。
待说到杨业率北汉士兵袭击宋军的时候,台下观众是咬牙切齿,再到刘继元降宋,杨业仍据城苦战,此时台下已有不少观众暗自感叹杨业的忠义。
等讲到杨业降宋的时候,台下的观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是弃暗投明了。
台下观众的情绪被台上的金家父女时刻牵动着,或语速加快,又或琵琶声促,仿佛陷入一阵金钩铁马当中。
金二一口气又讲到雍熙北伐,有那王侁先是反驳杨业的计策,后又以语激杨业,终致杨业陷阵被俘,杨业绝食三天而亡。
此时台下的观众已是骂声一片,大有掘坟鞭尸之意。
“啪!”醒木落下,台下的观众才恢复平静。
“话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潘美将军因为指挥失当被太宗陛下削秩三等。至于那王侁坐除名,配隶金州。”
“好!好!好!”台下的观众连声叫好。
“古今多少事,都付……”惊堂木重重落下,“笑谈中!”
金家父女起身朝台下鞠躬致谢,随即舞台上的帘幕缓缓向中间移去。
台下的观众意犹未尽,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突然有观众指着一旁喊到,“你们快看那儿!”
勾栏的两侧有灯笼亮起,几幅巨形画像沿着墙壁垂下。
随着烛光的亮起,渐渐能看清画像的相貌。
“是杨业将军!”先前质疑郑屠的书生认出了画像上的人。
“对对对!还有杨延玉将军!杨业将军的儿子”
“这儿、这儿,这儿!是我们宋军啊!”
台下相继有人发现了其他几幅画像,人声鼎沸,仿佛融入一片浪潮。
“郑小子,不错不错!护国社戏团当之无愧!张院公拍拍郑屠的肩膀,便转身离开。
“宋军威武!”郑屠复又登上舞台,大声喊出一句。
“宋军威武!”台下的观众附和道。
郑屠脸上露出微笑,生死大劫已过,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即使是鲁达也不敢动自己分毫。
“诸位慢走,出门的时候别忘了领一份小店自制的小点心,权当报答各位今日光临的答谢!”
点心是阉割版的雪媚娘,缺了很多材料,不过吃起来味道也还不错,至少对于宋人来讲应该是个喜人的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