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茶沒有不應的,笑著點頭,又看連央似是解了困,便又笑盈盈的誇她,
“姑娘生的真好,奴婢在宮中這麼些年,還沒見過如姑娘這般白皙的肌膚。”
點茶的話奉承意味甚濃。
但連央仍舊驚訝的抬起手來,仔仔細細的摩挲過一身肌膚。
常年留下的繭子嫩了許多,只剩下了薄薄一層,刻意賣慘在木板上摩擦過的指尖柔嫩白皙,每到冬日,缺少膏脂潤滑的乾燥肌膚,也瑩潤了許多。
點茶沒見過昨日前的連央,可作為當事人,連央心中亦是掀起驚濤駭浪。
這剝雪霜,難不成真是剝去人身上的一層皮不成?
否則怎麼一夜過後,她的皮膚竟柔嫩了這麼多。
一時間,連央竟有些躊躇了起來。
她一直是想要引誘帝王的。
初始靠著一張美人面,一些新奇的狼狽,或許能討得雍淵帝幾分憐惜,可總不能,兩人情至深處,上到床榻,她也頂著一身粗糙皮囊吧?
真到了那時,什麼憐惜不憐惜的,怕是隻剩下的倒胃口。
她也見過蘇丹娘用的膏脂,便是那千金難囚的雪膚霜,也沒有剝雪霜這麼立竿見影的效用。
雖封九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時半會兒的,他們應當滾不到一塊兒去。
可萬一哪天,封九妄一時興起了呢?
就如昨夜,他們二人僅第二次相見,雖然她是疼昏了過去,誰家好人第二次相見,就相擁而眠一宿的?
連央在水汽氤氳中不由的想,這樣的疼痛,再忍兩回,換一身欺霜賽雪的肌膚,值不值得。
可她又心疼自己,著實令人煩惱。
封九妄此刻正逗弄著一隻玄風鸚鵡。
聽見連央踢踢踏踏的邁步,眉頭稍緊,轉身看它,卻是一株含苞待放的小薔薇。
點茶取了身粉色煙雲蝴蝶裙,為連央換上,又取了銀狐輕裘披風,搭在少女肩頭。
連央的半張臉,都埋進了絨絨狐毛裡,顯露出的那雙眼便分外惑人。
分明是勾人嫵媚的形狀,卻被其中藏住的如雪水洗過的澄澈眼眸,壓成了十分耐人尋味的乖覺。
“挑了朕的銀狐輕裘,怎麼不敢再挑點首飾?”
封九妄招手,連央便彎著眼眸,小步小步的湊近他。
僅用粉色綢緞攏住的烏髮,嫋嫋嬈嬈,不留神就順著風,搭在了少女的鼻尖。
連央皺了皺鼻子,孩子氣的吹了吹那縷髮絲,髮絲給面子的飄起來一瞬,又搭回了鼻尖。
連央又晃了晃腦袋,企圖晃走這縷不聽話的發,愣是不願從披風中騰出手來。
封九妄眼中劃過惡劣,眼看著那縷搖搖擺擺的髮絲將被晃開,連央的笑容剛上一半,壞心思的伸手,撥散了連央更多的青絲。
看著在風中張牙舞爪的頭髮,連央有些生氣的鼓了鼓腮幫子。
可她還記得,自己在封九妄面前是乖巧的,只得忿忿的伸手,將散開的髮絲攏順了些。
“陛下捨不得披風就捨不得,做什麼作弄我,我又不認識銀狐黑狐的,我只覺得它暖和。”
話音落,頭髮也攏好了,連央麻溜的將小手往披風裡一縮,很好的詮釋了,“我覺得它暖和。”
“你如今倒是不裝了。”
連央愣了一瞬,歪了歪腦袋,她面對著封九妄站,一張口,風只往她嘴裡鑽,她便連嘴也不想張了。
“陛下聖安。”
這一聲,封九妄刻意壓低了聲,本就低沉的嗓音染上一點戲謔。
噌的一下,粉色的小薔薇染成了鮮紅,耳朵尖尖都紅透了。
那是連央與封九妄說的第一句話,強壓著嗓子,悄咪咪的想裝清冷。
可也就那麼一句,在封九妄誇她鮮活後,她便沒了這個打算,怎麼,怎麼這也被聽出來了。
“我,我那是……”
“嗯?”封九妄側了側,做出一副,你編,我聽著的模樣。
小手在披風下攪弄著,連央長睫輕顫著垂了腦袋。
“我,我聽聞,陛下喜歡清冷些的女子,怕您不喜歡我,才,才想投其所好的。”
“哦,投朕所好,就是連裝都裝不過兩句話?”
這要怎麼說呢,連央一時也被堵住了唇舌。
她總不好直言,她雖總是笨拙,可意外的對他的情緒變化十分敏銳。
那日他雖只說了一句,鮮活,可她下意識的便覺得,裝出來的清冷或許不如她本性討喜。
更何況,連央悄悄抬眼,囁嚅著開口,“見到陛下,就覺得什麼都騙不過陛下了。”
這是實話,在封九妄這樣唯我獨尊,乾坤獨斷的帝王面前,掩藏本性這樣的能耐,她可沒什麼自信。
左右丹娘也說過,男子縱有偏好,可芙蓉面,黃鸝語,總也不至於令人厭煩。
連央乾脆便棄了前期,讓閒王為她在封九妄面前,營造的清麗若梨的形象,只做嬌嬌嫋嫋模樣對他。
想著連央又掀了掀眼睫,偷偷瞧封九妄一眼,一撞上那雙幽深眼眸,又如受驚小兔般藏回眼神。
腳尖不安的在地面悄悄劃拉。
嘖。
又乖又嬌。
“想討朕歡心?”
“是呀,您是陛下嘛,又是阿眠的兄長,我總要討你喜歡呀。”
霎時,暖融的氣氛一凝,警覺如兔的連央懵懵懂懂抬眼,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方才還閒散戲謔的帝王,此刻眸色沉沉,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縈繞周身。
最合心意的人偶?
是欠調教的人偶。
連央茫然的攥了攥拳頭,她說錯了什麼?
按照僅見的兩面,她在他面前,表達對封鶴眠的愛意,重視,應當會引起疼愛弟弟的兄長的共鳴才是啊。
怎麼封九妄的眼神如此冷然,難道是覺得,她的真心表達的不夠?
想想,從昨夜到今晨,她好像只提起過封鶴眠這一次。
按照封九妄所知,她和封鶴眠如今應是彼此最情濃之際。
受了那麼大的苦,吃了疼,只提封鶴眠一次,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依賴情深的樣子!
哦,原來是覺得在自己心中,不夠記掛封鶴眠?
分明受傷吃苦的人是她,還要她去記掛好端端的封鶴眠,還真是寵弟如命。
自覺想通關竅的連央抿了抿唇,攥緊的手指,又狠狠抵住昨夜漚出的傷口,霎時便疼紅了眼眶。
“陛,陛下,這麼兇做什麼,我,我昨夜那麼疼,阿眠都不能抱抱我,陪著我,我已經,已經很難受了。”
說著便偏過了頭,淚珠子一顆連一顆的滾落,小聲小聲的啜泣著。
是封鶴眠不在身邊她心覺委屈,才不提封鶴眠的,可不是不依賴,不想你弟弟哦。
連央自覺這番話,既表達了她對封鶴眠的思念,又述說了自己的委屈,封九妄總不能再生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