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妄冰冷的大掌緊緊攥住連央的下頜,將其扳正,抬起,直視自己的面容。
“朕教你怎麼哭的?”
連央偏頭的舉動,比其想依賴封鶴眠的言語更令封九妄惱怒。
他剛發現了這個乖巧的人偶,她就不聽話。
玉扳指抵住連央的下頜,冰冷的觸感讓連央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
森然的不悅鋪天蓋地砸來。
連央一時呆愣,惶惶不知所措,只是依循著本能,屏住了呼吸,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愣愣的看著封九妄。
又可憐又狼狽。
全然沒有之前兩次,哭的美麗,哭的乖。
捏住連央下巴的力道不減,直到一聲,“嗝!”
連央猛的抬手捂住了嘴,驚慌中的哭嗝,根本不在二人的預料之內,卻彷彿一個臺階,洩走了封九妄的怒氣。
封九妄鬆開連央,看著那個他留下的指印,微不可見的皺了眉。
“東西呢?”
一句話,叫方才帝王動怒時,垂頭裝死的太監們有了生氣,但……
什麼東西?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還是安德一的乾兒子,林啟大著膽子瞧了連央一眼,看著那張白淨面容上的指印,抬步上前。
“白御醫未有消息傳來,不如奴才先去取了玉容膏來。”
想了想,陛下向來不近女色,便又描補了一句,“玉容膏乃南凌進貢聖品,宮中娘娘們撞了青紫,最是喜用。”
周全的言語讓封九妄分了個眼神給林啟,這個跟在安德一身邊學了十年的小內侍,比連央這個欠調教的人偶懂事的多。
“去。”
林啟看著四平八穩,直到轉身走出了陛下視野,才敢重重的吐出口氣。
取了玉容膏,停步想了想,還是招了人給白御醫遞了個信兒去。
這回可是他林啟心細膽大,救了白御醫一命喲。
白御醫得了消息,鬍子一翹,麻溜的擼起袖子,蘸墨寫請辭摺子。
你清高,你昨兒大半夜下的命令,一個早晨就要新玩意兒哄姑娘。
老頭子我不幹了!
什麼?陛下體恤我老頭辛勞,特賞了十根金條,已經在路上了?
哎,筆鋒那麼一轉,落墨就成了各式藥方。
做大夫的嘛,醫者仁心,熬個大夜算什麼呢?如果有二十根金條,熬兩宿,老頭子也不嫌累啊!
這邊白御醫的一番動作,已是後話。
林啟取回玉容膏時,發現方才還沉凜冷凝的氛圍,又如三春花開似的,融去了霜雪。
封九妄神色不顯的取了玉容膏,無名指蘸取一星白膩,點在連央下巴的青紫上。
“這味道不襯你,只用這一回。”
說著便收手,將玉容膏丟回了林啟懷中。
連央鼻尖聳動,除卻霜雪寒意,只嗅見了馥郁的玉蘭花香。
香甜,清新。
連央沒覺出什麼不好聞的地方,但仍乖覺的點點了腦袋,靜了半晌,才又問,“那,什麼香襯我?”
封九妄眉頭微挑,睨了乖巧可人的連央一眼,“投其所好?”
“投陛下所好。”
連央抿唇,露出那顆盛滿甜意的梨渦。
封九妄嗤了一聲,沒回答,卻是伸手在連央的小梨渦上戳了戳。
連央瘦弱,身上沒幾兩肉,面頰上亦然。
指尖尚不曾陷入,便已觸及骨頭。
該養胖一些。
“傳膳。”
聞言,連央不由得按了按隱隱作痛的腹部,折騰了一大早,可算是給吃飯了。
踢踢踏踏的跟在封九妄身後,連央扁了扁嘴。
適才林啟走後,她腦中似也清明瞭。
上回不就發現了,陛下是個幼稚鬼。
見都沒見過她,還能因為她退還他隨意選的手鐲,記上三月。
更遑論,昨夜抱著她的是他,救她的也是他。
她倒好,一覺醒來沒一聲謝,還處處惋惜著,昨夜封鶴眠不在。
可不把人惹惱了嗎。
覆水難收,話都說了,在找補難免顯得不真心,連央犯著難,目光落在了硌疼她下巴的玉扳指上,卻又得了指引。
“朕教你怎麼哭的?”
這是當時,帝王盛怒說的話,連央琢磨不出更深的含義,但從字面來看。
相比於她沒有道謝,封九妄好像更在乎她沒有按照他教的模樣哭?
好為人師四個字,蘇丹娘也教過她的。
連央當即便抿了唇,垂了眼,怯怯嬌嬌的將小手拽上了封九妄的衣袖。
“陛下,你莫要氣阿央好不好,阿央什麼都不懂,字都認不得幾個連衣裳的好壞也分不清,可阿央聽話,肯學,你惱了,彆氣我,教教我,好不好。”
教教我,好不好。
連央的嗓音嬌的不像話,比蜜還黏甜。
誰敢這麼和他說話?
惱了不氣她,還要教她?
可封九妄一顆心,就是熨帖了。
幽深的眼眸盯著連央垂喪的小腦袋,恍惚以為這個少女能聽著他的心聲。
哪有這麼乖的人偶,自己就傻傻的撞上來了。
以往的哪個,不是他費心費力的洗腦調教,哪像她。
自己伸著手,拽他衣袖,語氣嬌嬌又乖巧的,求他教她。
將她養成,他想要的模樣。
唔,有趣。
封九妄滿意的撫了撫連央的腦袋,“學的不乖,朕便罰你。”
“陛下,陛下也會打人手板心嗎!”
驚慌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玉容膏先敷上了青紫。
“陛下,我的問題,你怎麼都不答我?”
什麼香襯她也沒答。
那她該用什麼香,投他所好嘛。
“吃糖蒸酥酪嘛?”
封九妄突然問。
連央怔了怔,沒得到回答的封九妄停步看她。
“我,我不知道,糖蒸酥酪是什麼呀,阿眠沒跟你提嗎,我在永安侯府過的又不好,只能吃饅頭窩窩的。”
跟在連央身後的點茶一愣。
連姑娘在永安侯府過的不好?
“朕問話,要及時應。嘗一嘗就知道是什麼了。”
“是甜的嗎?”連央這回應的很快。
封九妄又停步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了連央一眼。
連央面頰一熱,縮了縮小臉兒,埋進狐毛裡。
“陛下說,要及時應答,我,我又不知道說什麼,就先應了。”
只是應的實在敷衍,糖蒸酥酪,難不成,還能是辣的?
連央的眼眶不泛紅時,因著澄澈的眼眸,總是顯得她乖極了。
尤其是她把臉兒埋近容貌裡,只露出那麼一雙眼,眨巴眨巴的看他。
“容你一次敷衍。”
“多謝陛下寬容!”
“僅如此?”
“多謝陛下大度?”
“嗯,繼續。”
“陛下大方!”
“又敷衍?”
“沒有沒有,陛下,陛下俊美!”
“陛下才高八斗!”
“陛下宰相肚裡能撐船!”
“陛下清正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