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封九妄身後,像條小尾巴的連央,垂著腦袋。
搜腸刮肚的努力想著,還有什麼能夸人的詞?
好不容易搜出個清正廉潔,連央便聽身後有人,噗嗤笑了。
這一聲,羞的連央跺了跺腳。
封九妄明白,大抵是真搜刮乾淨了,宰相肚裡能撐船便開始離譜,誇帝王清正廉潔。
虧她想得出來。
轉身在連央眉間,屈指彈了一下,力道不重,帶著親暱。
封九妄唇角微勾,難得有了點良心,誇了小姑娘一聲。
“不錯,當獎。”
連央揉著眉間,這才發現他們已入了殿內,立在桌前,可不就是誇了一路嗎。
被誇了也不值當開心,方才清正廉潔後,不知哪個太監的嗤笑,可比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誇獎,真心多了。
小姑娘垂著眉眼,蔫蔫兒的落了座。
封九妄笑意不減,看著連央喪氣的小模樣,便親自端了一旁的糖蒸酥酪遞到人面前。
“掌嘴二十,脫了褲子打。”
連央一愣,隨後便有個小太監軟了腿跪下,求饒的話沒出口,被拖了出去。
連央瞬間明白了,這就是方才笑她的人。
笑她,所以掌嘴。
嘲她,所以不留臉面的,脫了褲子打。
“不嚐嚐?”
封九妄看著連央愣怔著,不動口。
想到小姑娘年紀小,受的磋磨多,慣來謹慎小心,怕是心腸軟,她若求了,他應是不應。
帝王向來是言出無回。
落幾顆淚吧,落的好看,他便縱她一回,看在她乖的份上。
不曾想,小姑娘彎了眉眼,不言不語,抿著唇,露出那顆甜滋滋的小梨渦,素白的小手捧起瓷碗。
舀了一勺奶白,一口入,那雙本就好看的眸子霎時又亮了幾分。
欣喜的一口接一口,一碗糖蒸酥酪的下肚,也沒聽小姑娘不識好歹的給人求情。
碗底空空,瓷器碰撞的聲響,才叫連央愣了愣,慌忙的轉頭看向封九妄,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瓣。
小手規矩的放下,攥在膝上。
“我,我不是故意不回應陛下的。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阿央可以,可以再吃一碗嗎!”
蒼白的小臉上浮現出渴望的神情,撲閃撲閃的眼睫,擋不住眼中的喜歡,一碗糖蒸酥酪而已。
哦,撒嬌的時候,就喜歡喚自己,阿央。
封九妄發現了連央,也許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的,乖巧到不可思議的撒嬌。
“那便欠朕一回。”
連央偏頭,明白他是放過她,沒有及時回應帝王問話這件事了。
“那,糖蒸酥酪?”
“下回獎你。”這便是不應了。
封九妄又點了點連央面前的粥,微有綠色,清香撲鼻。
這一瞧,竟也十分誘人的模樣。
到底是被苛待著長大,簡單的碧梗粥,連央也用了不少。
冬日寒涼,這麼一碗暖融融的清香碧梗粥下肚,連央方才還因為晚了時辰,作痛抗議的腹部,舒坦了不少。
封九妄挑的很,往日里一桌的吃食,不過淺嘗,糖蒸酥酪不提,他不愛吃甜,碧梗粥倒是跟著連央專注乖巧的模樣,用下了不少。
“謝謝陛下。”
吃飽喝足,連央的小臉也沒往日那般蒼白,有了淡淡的粉意,很是討喜。
“鞋不合腳怎麼不說?”
連央訝然,藏在裙底的腳不自覺的晃了晃。
昨日半夜,怎麼被暗衛送進宮的她是不知道了,總之今日醒來,她鞋也沒了,頭上那根穿花戲蝶的銀簪也掉沒了。
連央不敢埋怨暗衛粗心,只是怯怯的朝封九妄那兒遞去一眼。
“陛下……”
“嗯?”又忘了先回答他的問題。
“可以麻煩陛下,問一問昨夜帶我入宮的暗衛,是否看見我簪著的穿花戲蝶銀簪嗎?”
“很珍貴?”
連央躊躇,怎麼說呢,一根銀簪,貴不到那裡去,但,“是的,很珍貴,是奶孃攢了好久的銀子買於我的。”
銀簪不貴,奶孃送的,所以珍貴。
封九妄沒立時回答,只是目光落向了連央伶仃的腕間。
空空蕩蕩,乾淨的很。
眉尾一挑,“朕送的不珍貴?”
連央自然感受到了封九妄落在他腕間的一眼,頓時有些訕訕。
她若照實說,會不會被扔出去?
“在想怎麼糊弄朕?”
“沒,沒有!阿央不敢,只是,只是那鐲子,太珍貴了。”
“珍貴才不戴?”
此時封九妄還沒看明白連央羞囧的面容,代表了什麼。
但,“不,不是,是,太珍貴了,當了,當了一百兩銀子呢……”
嚯!
饒是安德一這樣,打小伺候在陛下身邊的,都不由嘆一聲,人不可貌相。
連央常年吃不飽穿不暖,及笄了也顯得十分稚嫩,眼神純澈,梨渦也甜,回回在帝王面前,都是乖乖巧巧帶點小心的模樣。
這麼個乖姑娘,卻能不留聲的,把亙在帝王心口三個月的紅翡手鐲,轉手當了!
想起自己拍過的馬屁,果然,安德一對上了帝王不含感情掃過來的一眼。
這一眼無聲質問。
“這就是你看出來的,她對那鐲子,視若珍寶?”
“不如子安的荷包?”
連央目露茫然,子安?
封九妄又奇了,現在的年輕人互通心意,連表字都不提?
“子安是閒王表字。”
連央吶吶的“哦。”了一聲,心裡有些慌。
她書都沒讀兩本,當然想不到問閒王表字為何,為了表示親暱,她都喊他阿眠了,誰還管表字呀。
但兩情相悅的男女,連人家表字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生疏了?
封九妄倒沒這麼想。
沒覺得二人的所謂相愛是作假,反倒從這細微處,窺見了封鶴眠的真心。
連央自幼悽苦,想來無人為她取小字,封鶴眠便也不提表字,照顧了小姑娘脆弱敏感的內心。
嗤。
虛偽。
風馬牛不相及的思緒,一奔三萬裡。
“朕為你取個小字?”
連央眨了眨眼,不是在說封鶴眠的表字嗎?小字又是什麼?
“小字是什麼?”
封九妄一愣,對永安侯府苛待庶女的程度,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
“便是與你相親之人,喚你的稱呼。”
“哦,那就不麻煩陛下了,我有小字!”
這彷彿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連央連小臉都仰了起來。
這回不等封九妄問,就自己脆生生的開了口。
“我的小字是小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