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妄伸手,將連央連帶著小花被一道,拽入懷中。無涯之戚被這個懷抱撞散。
連央的理智漸漸回籠。
她偎在封九妄的懷中,將腦袋探出小花被。
泛紅眼眶有些疼,但她仍將一雙眼睜圓。
眼中有極淡又極濃的哀求。
“陛下願教我不輕賤,懂自憐嗎。”
男人悶笑出聲,胸膛的震動牽扯住連央躁動的心。
恨意破土,再難自欺欺人。
她始終怯弱,卑怯於自身弱小。
封九妄平淡告誡她的不輕賤,仿若利刃剜心。
破開了她掩耳盜鈴的迷障。
她要永安侯府,萬劫不復,她要攀上雲端,俯瞰眾生。
從沒有那一刻,連央對自己所求,如此明瞭。
灼熱的掌心貼上了連央的後頸,不僅不重的捏了一下,叫連央不自覺的發顫。
惹人顫慄的是他,安撫人心的亦是他。
“你要聰明點,好好學。”
“只要陛下不笑阿央就好。”
小姑娘乖軟極了。
“翻過年,入宮做大公主的伴讀吧。”
連央心跳驟停,很是不敢置信的抬眼看他,卻只看到他眉心微皺,倦怠閉目的模樣。
“做公主的伴讀?我可以嗎?”
“睡吧。”
喜悅從乾涸的心底層層上湧。
皇家子嗣凋零,祁陽郡主不過是在太后跟前養過一年,三五不時能入宮陪伴太后,在京中的風頭都無人能出其左右。
大公主是正兒八經的皇女,且是本朝唯一的皇嗣,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若能成為大公主的伴讀,不再需要刻意圖謀什麼,永安侯府上下,都不會敢再輕視她。
心跳如雷,連央長至十五歲,才恍然看穿一點,撐腰二字是為何。
然,連央這個眼界不闊的小庶女,到底是不明瞭,帝王的偏袒撐腰,究竟能給人多少榮光。
臘月十二,祁陽郡主的冬日宴挪了地方,擺在了未名湖畔,春風樓中。
消息傳出時,滿京譁然。
眾人皆知,春風樓,未名湖,往前數十年,依仗是東宮。
祁陽郡主的榮寵之深,不知在多少人心中掀起風浪。
真入了京中第一樓春風樓,受邀而來的賓客越發心驚。
玉雕瓷做的花枝隨處可見的妝點在樓中,迎客入內的侍從是從宮中調來的宮女。
衣香鬢影間,牡丹山茶,臘梅秋菊,並鶴蘭水仙,春夏秋冬四時之花。
沒有不能夠的,通通在這春風樓中綻放。
因著安清玥之故,與崇國公世子並肩的大理寺少卿謝宣和很是訝然。
“嫂子的六月宴,能有這排場?”
崇國公世子梁雲宿搖頭,“無法相提並論,非是我看輕撻拔將軍府,而是這四時花,除卻宮中,我想不出還有第二處來由。”
“真是宮中,難不成,又要起戰事了?”
若非如此,宮中為何給撻拔家如此殊榮。
與男客這頭一門心思往家族門第思量不同,女賓們的猜測顯然更契合一些,也只一些。
桑柔並著安清寧倚在二樓欄杆上,眼看著滿樓撻拔將軍府絕不能夠佈置出的繁華。
“你宮中這麼大手筆的為她做臉,陛下是不是真動了心思,要納她為妃?”
桑柔輕笑出聲,“她若是做了后妃娘娘,你姐姐不得嘔死?”
安清寧哼了一聲,“我姐姐如今是崇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往後是崇國公夫人,當家主母,你覺得她能嘔撻拔珞星進宮做個后妃?她當皇后了,再來神氣吧。”
誰不知當今不近女色?
小官家的後宅都比陛下的後宮熱鬧。
這麼多年了,後位空懸,早些年也不是沒有大臣動心思,上摺子選秀。
雍淵帝隨手指了幾人進宮,前後不到十日,就原封不動的送了屍身出來。
誰還敢再往後宮裡鑽?
因此,比起入宮做后妃,還真不如做個高門主母來的風光。
如今京中男子,數閒王最叫人垂涎。
可惜這對天家兄弟倆,都是冷情冷性,不肯納美的。
撻拔珞星鬢邊簪著嬌豔欲滴的紅色山茶花,大步流星自樓上而下,人影憧憧,沒有哪一位能分去撻拔珞星眉眼間的分毫明豔。
燦若星辰的明眸毫不掩飾的張揚,唇畔的笑意從不故作驕矜的收斂弧度,腰間的血紅長鞭是其母從戰場上給她帶回來的戰利品。
有的人,只消站在哪兒,就生出萬千風華。
都是受邀而來的名門閨秀,大多數也只敢三五成群的綴在她身後,不敢貿然上前與她攀談。
陸芷蕭算是個例,毫不在意一身青衣素淡的她,站在撻拔珞星身側,會被襯出十分的普通來。
她慣愛撻拔珞星的張揚明豔。
此刻,陸芷蕭從身邊穿行的宮女托盤中,取了一隻白色山茶,搭在耳邊。
“今日來的這般早,不做那壓軸出場的,我總覺得不太像你。”
撻拔珞星迴頭,看陸芷蕭身後那群拘謹的貴女,眉梢輕挑,隨手指了一名宮女捧花上前,對著她們朗聲:
“換個地界罷了,冬日宴的規矩和往常一樣,你們挑了花頑兒去唄,春風樓你們還嫌不夠寬敞?”
這話誰敢說,春風樓要叫不寬敞,滿京城再找不出第二間這樣恢弘的酒樓來了。
桑柔掐了幾點臘梅,綴在妹妹髮間,並安清寧一道從二樓緩步而下。
“祁陽郡主這話折煞誰呢,再沒人比得過郡主大氣了,連春風樓都說清場就清場。”
這話酸的很,撻拔珞星從不慣著這些嬌小姐的酸性。
素手一點,指向春風樓外,未名湖中。
“這就大氣了?瞧見湖中的畫舫沒?等貴客到了,咱們就上畫舫遊湖去。”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譁然。
眾人這才仔細瞧了,今日不僅是春風樓被撻拔珞星包了場,就連未名湖都為她清場了?
這麼大的排場,難不成,撻拔珞星,要入主中宮了?
陸芷蕭倒是機敏,心中極為驚訝。
撻拔珞星這張揚的性子,同輩中,除了那位大公主,還有誰能叫她稱一句貴客?
連央就是在此時,穿著從宮中帶回的粉色煙雲蝴蝶裙,搭著銀色輕裘披風行至春風樓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