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这老比登对我这么有耐心的吗?
江河没想到,青玄子竟不止听信孙二才的一面之词,反而还问问自己事情经过。
这倒是奇了怪了,他还以为待会儿自己就得被迫‘还俗’去了,却没想到还有狡辩的机会。
“师父,弟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孙二才也没想到师父竟如此耐性,从前有弟子下山,他可是不问不顾,直接让其还俗去了。
而今这江河竟被师父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
这就是‘大师兄’之位带来的关照吗?
孙二才勉强睁开浑浊的双眼,瞪向错愕的江河。
青玄子没理会孙二才,平视着江河,继续问道:
“明才所言,是否属实?”
江河意识到,自己活命的机会就在眼前。
如果自己回答地让师父满意了,或者逻辑合理清晰,兴许便是柳暗花明!
那自己该怎么回答?
倒打一耙,编造个借口把锅全都甩给孙二才?
可自己修为作不得假,自己的价值定然没有人二境的孙二才高,孙二才也不傻,倒打一耙未必有效果。
江河回想着先前经历的种种,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不必与为师解释。为师——一直看着你。’
“!!!”
江河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那一线之机。
也许,青玄子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知晓青玄观的诡异!
历任大师兄的自埋,与青玄子绝对脱离不了干系,有可能早在原主跟踪历任大师兄去往后山时,便已经被青玄子所发现!
但青玄子却什么都没说,任由原主在整个青玄观中调查,在夹缝中求生。
为什么?
就如先前他来敲打自己时,明明看见了桌上来不及收拾的书册,却什么也没说一样。
未必是因为他看到的,是仙子录封面的美人图,才提醒自己注意身体。
青玄子不可能有那么白痴,他特意来敲打自己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江河的思维,便如拨开了层层云雾,瞥见了那雾后圆月的一线明光般,要逐渐明朗。
耳边,又是青玄子的问话: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明才所言,是否属实?”
江河深知,青玄子的耐心已尽,这将是他活命的最后一个机会!
他对视起青玄子那意味不明的双眸,斟酌了措辞,而后不再犹豫,只坚定道:
“回禀师父,二师弟所言——属实。”
属实!
原本一直担心江河狡辩,还在心里思索待会儿如何揭穿江河的孙二才,大跌眼镜。
属、属实!?
孙二才明白,自己的话虽半真半假,但有着太多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了。
倘若江河真的巧舌如簧,辩过了自己,自己也免不得落下个‘欺师’之罪——今早之时,自己已经在口舌上落了下风。
严重点,甚至有可能就此被赶下山去。
但这江河竟然在师父的眼前,将这半真半假的控诉,给尽数接下了!?
怎么会这样?
孙二才有些怀疑人生。
更是在怀疑一直以来,自己对江河的种种印象。
说起来,江河好像对大师兄之位向来不热切?
早课之前,自己还吐露过对大师兄之位的势在必得,可江河非但不在意,反而还一副欢欣雀跃的模样……
他又回想起今日清早之时,江河的那句‘就凭你对大师兄之位如此热忱,此位非你莫属’。
原来当时的他并非在讽刺我,而是真心实意想让我坐上这青玄观的大师兄?
我原来,一直错怪师兄了?
孙二才觉得,自己窥得了真相。
他其实也同样觉得我孙二才值得大师兄之位,不愿与我同门相争吗?
只不过因为意外跌境,怕被师父赶下山还俗去,这才在夜里拼了命的也要修行。
可我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说要把他跌境之事揭发给师父,赶他下山,他无可奈何之下才要与我殊死一搏……
还原了整个事情经过的孙二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混蛋。
江河只是想在道观修行而已,他有什么错!
他跌境后,大师兄之位自己势在必得,可自己不但没有发散‘大师兄’关爱同门的精神,反而还要揭发他,致他于死地,怪不得他要奋起反抗。
而今,哪怕知晓自己的控诉添油加醋,为了维护自己在师父面前的形象,这江河反而还将罪责通通咽下。
他真的……
孙二才感觉自己的眼角都湿润,眼眶都浑浊了。
他江河这般风度,分明比自己还要当得起一声“大师兄”啊!
我竟错怪他了。
青玄子看着冷静回答‘属实’的江河,微微眯起那有神的双眼。
“是么。”
他不置可否。
却让江河再一次提起了心神。
回答的是否合青玄子心意,江河一概不知。
他也只是凭借猜测回应。
时间在这一刻,流逝地有些慢了。
青玄子一直不曾作声,江河听命静候佳音,甚至连窥得真相的孙二才,都在心里为江河暗自祈祷起来。
终于,一缕晚风拂过江河的面颊,青玄子道:
“为师明白了。暂且先送你们二人回房吧。”
江河与孙二才那悬着的心,在这一刻悄然放下。
看起来,自己是猜对了?
江河也不确定青玄子是否只是在更‘有用’的孙二才面前,装装良善师父的样子博得信任。
但自己当下还没死,便是值得庆幸的。
还好刚才没把心里的话骂出来,不然真就生死未卜了……
青玄子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寡淡温和,他左手掐诀,右手上的拂尘麈尾分出第三缕,卷起了脚下那长形包裹。
江河这才发觉,那似乎是一个人。
被拐来的新弟子么?
他只能如此猜测。
但青玄子并未与二人解释,只以拂尘卷着三人,沿着那上到后山的幽径再下山回观。
青玄子虽是一副老道模样,但步履生风,踩在幽径亦发不出一丝声响,一路上并未耗费多长时间,便来到了孙二才的屋舍里。
将孙二才平放在土炕上,又给其服下一粒伤药,青玄子只叮嘱一句:
“这活血丸能助你修复额前血肉,你伤势不算太重,待会儿好些了且打坐集气,用灵台来牵引药性。还有,不要忘了今日的早课。”
听着师父的嘱咐,孙二才眼角的湿润更浓,他虽刻苦修行,但一年来博得的关注甚至不如今夜和江河打上一架。
看着那仍被卷住的江河,他虽极为感激,却也没胆子向师父坦白真相,只在心中道:
“师兄,倘若你今后仍在道观之中,我孙二才定不再蓄意冲撞你——一声师兄,一生师兄!”
这些话江河自然听不到,听到了估计会骂孙二才沙伯。
青玄子又随口嘱咐了两句,便又带着江河和另一个被裹起的人离开了。
出了孙二才的屋门,夜幕尚且月明星稀。
江河知道,一切都还没结束。
先前自己的回答只是暂缓了审判的时机,留有了喘息余地。
但那绝不可能是决定项。
事已至此,青玄子无论如何都会刨根问底的。
所以接下来,自己更应小心谨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