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石文學
一個專業的小說推薦網站

第18章

燕儀來不及多想沈譽卿的事情,因為她的母親突然來了。

趙俞傑的到訪沒跟任何人提前打招呼,身穿舊式襖裙,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中年婦人站在沈公館門前時,警衛員差點把她當成騙子轟走。

還是沈老太太從外面拜佛回來看見了,一眼認出來這是親家母,才保住了趙俞傑的面子。

沈老太太帶她進來喝了杯茶,趙俞傑委婉地說希望能看看燕儀,就不多打擾沈老太太了。

於是就有傭人前來帶路。

燕儀吃午飯時聽說母親來了,杏目因驚訝而微微睜圓,驚喜之色湧上眉梢。

她立即放下筷子,一走到門口,精神矍鑠的趙俞傑提著行李箱走過來。

趙俞傑還是那樣喜歡板著臉,面容雖然疲憊,卻眼放精光,一看就是個精明強幹的女人。

因著過度操勞和操心,她的臉龐早早就寫滿了歲月的痕跡,然而透過五官,卻不難看出,她也是個端端正正的美人。

“母親……”燕儀很高興,眼底泛起了淚花,這段日子裡九死一生,燕儀差點再也見不到她。

趙俞傑放下行李箱,望著女兒瘦削白皙的臉龐,目光難得地柔和了幾分。

燕儀忙上前幫她拿起行李,一隻手伸了伸,卻又近鄉情怯地縮回去。

許久不見,她想挽著母親,但趙俞傑對她一向嚴肅,燕儀下意識地有些怕她。

趙俞傑發現了她的膽怯,皺起眉頭,嘆了口氣道:“還是這麼沒用。”

說罷,抬腳便往屋裡走。餘光瞥見燕儀拿著行李箱,她又道:“怎麼不讓傭人拿?”

燕儀還沒來得及回答,趙俞傑又掃了一眼她的著裝。

燕儀今天沒出門,只穿著最舒適的縹色海軍領襖裙,烏髮鬆鬆地挽了一個髻,斜插著茉莉花簪,幾縷髮絲飄逸地垂在鬢角。

她的模樣本就生得清雅而單薄,此刻隨意的模樣,竟有些楚楚可憐。

卻少了幾分趙俞傑看重的端莊。

趙俞傑恨鐵不成鋼:“真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你哪裡有點富家太太的模樣?”

燕儀起初還不解,趙俞傑長嘆了一口氣,拉著她進了屋裡,才讓燕儀坐下來,重新給她挽了個髮髻。

燕儀感覺自己像回到了小時候,乖乖地搬個小板凳,坐在孃親的屋裡,等著她給自己梳頭。

趙俞傑為人古板嚴肅,小燕儀為數不多的,能感受到她溫柔的時刻,就是梳頭的時候。

母親的手乾燥溫暖,身上傳來淡淡的艾草香味,燕儀聞得有些鼻酸。

趙俞傑的手藝很好,燕儀的頭髮被她挽成一個精緻的雙圓髻,但鬢角的幾縷髮絲因為太短了,所以也還是弄不上去。

“拿點桂花油來——”趙俞傑想叫傭人。

“不要了,娘……”燕儀無奈地說,“我不喜歡那個味道,家裡沒放著。”

“怎麼能不用頭油呢?你不要在省城待久了就被人教歪了。我剛才來的路上,看到街上那些女人毛毛躁躁的頭髮,有些竟然還剪得那麼短——天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捨得剪那麼短?”

趙俞傑碎碎念道:“還有些女人,把頭髮燙成洋鬼子的模樣,卷得跟妖怪似的,我也看不出來哪裡好看了,你可千萬別學!”

燕儀心說:“其實我覺得挺好看的,是您太保守了。”

但她很清楚反駁母親的後果,於是乖順地聽著。

燕儀問趙俞傑有沒有吃飯,她說下了火車就直接過來了,沒工夫吃,於是燕儀讓保姆去煮些東西給她吃。

“你外公聽說你失蹤的消息,連夜派人把消息送到鄉下給我。”趙俞傑生性要強,即使跟丈夫分居了,也不肯回孃家住,她一直住在鄉下燕家的祖宅裡。

燕儀外公趙乾,把持著津冀兩地的兵權,現在定居天津。

趙乾雖然娶了一大堆姨太太,卻沒有什麼子孫緣。他死了兩個兒子,沒有孫子,現在只有趙俞傑這唯一的女兒和燕儀這個外孫女。

燕儀不僅是趙乾唯一的血緣後代,也是他趙家和沈家聯姻的政治紐帶。

燕儀和沈譽卿失蹤的消息起先被沈家封鎖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還是傳到了趙老司令耳邊。

他也派出精銳前去京城附近打探消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幸好燕儀平安無恙,消息傳出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趙乾也派人告訴了女兒,他年紀大了不方便走動,就讓趙俞傑來探望探望,順便看看沈家人是個什麼情況。

大活人在家裡都能給弄丟了,這沈應蟬也太不像話了。

“我沒什麼事,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燕儀道,“娘,你既然來了,就多待幾天,我帶你逛逛京城。”

趙俞傑卻沒接她的話茬:“你爸爸來看過你嗎?”

燕儀愣了愣,搖頭道:“燕婷倒是來過。”

“哼!”趙俞傑冷笑道,“我早知道他是當我們母女倆死了的!女兒九死一生,他連句問候也沒有,派那個丫頭過來是噁心誰呢?”

燕儀心道,燕婷還真不一定是燕霓成叫來的,她多半是自己擔心沈譽卿才過來瞧瞧。

燕霓成其實沒有趙俞傑想象中那麼喜歡噁心人,他只是單純的無視趙俞傑母女,眼裡沒有這兩個人。

尤其在燕儀嫁出去後。

燕儀還記得在婚禮上,燕霓成西裝革履,笑容滿面,春風得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疼愛這個女兒。

其實婚禮一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連燕儀回門他也不接待,直接讓她不用回去。

燕霓成大概只是得意於自己跟沈家成了親家,他一個空頭文學家,因此也撈了個部長的位置坐坐。

至於女兒?燕婷他還疼愛些,燕儀嘛,既不是他撫養長大的,也不是他欣賞的模樣性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才不在意她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保姆把飯菜端上來,燕儀讓母親坐下來先吃點飯。

趙俞傑吃了點東西,說起話來更有力氣了:“沒想到沈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也有防不住賊的時候……也是,他們家樹敵太多了,多少人虎視眈眈呢,你往後可要小心點。”

“我知道的,”燕儀在她身邊坐下“沈老爺已經換了一批警衛,又增派了人手,想來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不如在枕頭底下放把剪刀,隨身也帶些利器,”趙俞傑語重心長地說,“既能辟邪,又能防身。”

說罷,她又看了看女兒略顯蒼白的臉色:“想來也是你時運不好,竟能遇上這種事。剛才我來的路上打聽了,京城郊外有間廟特別靈,我明天去給你請個符,去去黴氣。”

趙俞傑這個守舊婦女的想法,竟與沈老太太不謀而合。

燕儀想,她們兩個說不定很有共同語言。

“娘,你這次多待幾天吧?”燕儀笑道,“我過陣子就要跟譽卿去湖北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你就多住一陣子……陪陪我吧。”

“他肯帶你去也算不錯,”趙俞傑聞言道,“女人最怕的就是丈夫離自己遠遠的,這天南地北的,你不在他身邊,他就要有別的女人,何況你還沒有孩子……”

提起孩子,趙俞傑更緊張了:“對了,還得抓緊有個孩子啊!他親近你的時候多嗎?”

燕儀聽到這種話,不由得尷尬地笑了笑。

“你不要總是一副畏畏縮縮,上不了檯面的樣子,”趙俞傑嘆道,“你哄得他高興,早點生個兒子,在沈家的地位穩固了,我們才能放心啊。”

燕儀沉默無言。

趙俞傑一輩子的心病就是兒子,她自己丈夫跑了,沒有兒子,兩個孃家兄弟又死了。

在趙俞傑看來,身邊沒有個男人做依靠,日子是很難過的。丈夫不一定靠得住,兒子倒是可以指望。

這是趙俞傑的心病,也是燕儀的心病。

燕儀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母親並不歡迎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她想要一個男孩。

燕儀垂眸看著印花地毯,典雅清麗的顏色,配著規則的多角形花紋,耳邊母親的唸叨聲彷彿跟著這花紋一起在她腦海裡打轉起來。

苦澀、不甘和不服,各種滋味在她心底醞釀,然而面對思想早已腐入骨髓的母親,反駁是沒用的。

閱讀全部

評論 搶沙發

登錄

找回密碼

註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