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對試卷看了良久,最後忍不住回頭看向房玄齡,一臉牙疼道:
“不是說這小子是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嗎?怎會有如此見識?”
此時,房玄齡也是一頭霧水。
雖說弘文館的事情,已經調查清楚,暴揍崔浩堅的是長孫家的小子。
氣昏老夫子的,是自己家的那個逆子。
可之前,魏徵那邊的事情,卻是做不了假的。
這樣一個不著調的人,卻答上來了連滿朝文武都頭疼的難題。
怎麼看都有些匪夷所思。
“難道說此子一直韜光養晦,蟄伏多年,今日終於一飛沖天?”
房玄齡心中升起這個念頭,可是很快就一笑置之了。
一個孩子,哪裡會有如此多的心眼。
況且聽說那小子自幼長於鄉下,若是在無人栽培教導的情況下,就能看清楚這些事情。
那他們這些朝廷重臣,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莫非是魏公?”
想來想去,房玄齡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這孩子怕是多半從自己父親那裡聽到過隻言片語,正好撞上了今日的考題。
如此看來,這移都就食一事,魏徵也早已有所考慮。
李世民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朕以為那羊鼻公只以諫言為長,卻不想其於治國一道,亦有見地,此乃朕之疏漏啊!”
原本這場考校,只是為了敲打一下弘文館裡面那些不安分的學子。
卻沒有想到,竟替大唐挖出了一位治世能臣。
如此厲害的賢才,放在尚書右丞這個位子上,實在是有些埋沒了。
尚書右丞,正四品,掌辯六官之儀,糾正省內,劾御史舉不當者。
說白了,相當於後世紀委的角色。
“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想要魏公入閣?”
多年的默契,房玄齡一下子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想法。
眼下朝堂上,不缺做事的人,缺的是有大局觀,可提綱挈領的能臣。
若是魏徵能夠進入內閣,參與政事的話,那不管是對陛下,還是對房玄齡,都能減輕許多壓力。
李世民點了點頭,折騰了一下午,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聽說那羊鼻公最近過得有些悽慘啊,那朕便送他點溫暖。”
“擬旨,魏徵公忠體國,教子有方,著魏徵以尚書右丞守秘書監,參與朝政,並賞絹四百匹、錢四百貫……”
說著,話鋒一轉。
“至於那幾個小王八蛋,就讓他們爹領回去,‘教育’之後,再去盩厔耕作半月。
眼下春耕在即,就讓他們去體驗體驗民間疾苦吧!”
聞言,房玄齡一陣苦笑。
所謂“教育”,怕不是要家法從事了。
不過如此也好,那幾個小子最近無法無天,是得好好管管了。
倒是沒想到,魏徵卻因為兒子的緣故,得以升官。
同樣是做父親的,自己咋就沒有這個好命呢?
房玄齡搖了搖頭,領旨離開了。
在他走後沒多久,李世民又將其他試卷掃了一眼,便毫無興致地扔到了一邊。
他敲了敲桌案,便立即有人過來。
“最近宮中可有什麼趣事?”李世民閉著眼睛,享受著體貼的按摩。
“前幾日太常寺那邊來報,說是教坊司排練了新的歌舞,陛下若是想換換腦子,不如去瞧瞧?”
“哦?”
聞言,李世民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那奴才這就去讓那邊準備!”
內侍剛準備離開,便被李世民攔了下來。
“你個瓜慫,這種事情提前準備,還有啥意思!”
李世民站起來,整了整衣領道:
“一會你和朕都換上便裝!還有,此事莫要讓皇后知曉,否則……”
“奴才明白!”
……
長安,教坊司。
魏叔玉來到了教坊司的門口。
剛到大唐的那幾天,他在這邊差點鬧了笑話。
他以為教坊司就是後世影視劇裡面描繪的類似於怡紅院一般的地方。
後來才知道,錯得離譜。
此時的教坊司還屬於禮部太常寺麾下,是負責管理宮廷音樂的機構。
直到宋明清時期,才淪為官家的妓院。
換言之,這裡的女子,基本上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
在朝廷沒事的時候,也對外開放,招待一些達官貴人。
他輕車熟路地進門之後,找到一個位置坐下。
手裡則是提著一個包袱。
此時,舞臺上已經開始了表演。
七八個妙齡女子,戴著面紗,撫動琴絃,吟唱著曲子。
這裡表演,規矩極大。
首先,選唱的曲子,必須是教坊裡記載在冊的詞牌。
不能亂唱,更不能隨心改編淫詞豔曲。
否則,便會被官府請去喝茶。
看著舞臺上的表演,魏叔玉神情微動。
他今天過來,自然是打算推銷自己的內衣產品。
按照他的理解,這種東西,必定是要從上流社會開始推廣。
由此才能上行下效,形成風氣。
所以,他才直接找上皇后,想試一試。
可在失利之後,他便換了個思路。
假如能在教司坊這邊推廣開,那麼自然就會在這些過來消費的達官貴人中產生影響。
如此一來,同樣可以達到廣而告之的效果。
魏叔玉坐在一邊,安靜的等待著,最佳的出手時機。
力求,一擊必中!
與此同時,在他不遠處的一個包廂裡。
李世民穿著一身華服,正欣賞著臺上的表演。
在他身邊,內侍也貼上鬍鬚,化身為一個管家的模樣。
李世民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顯得心情不錯。
與宮廷裡的歌舞相比,這裡的表演就顯得自然了許多。
身為一個上位者,他的確喜歡征服的感覺,卻也討厭刻意討好獻媚。
舞臺上的歌聲,婉約動聽,餘音繞樑。
李世民閉上眼睛,正準備好好享受。
就在這時,只聽到有人一拍桌子,大喝一聲,道:
“你們這不行啊!怎麼整天唱得都是些陳詞濫調,平日裡,你們就是這樣敷衍陛下的嗎?”
聞言,李世民神色微變,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容貌俊朗的公子哥立於臺下,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嗯?難道此人認出朕來了?”李世民有些納悶。
他今晚出宮的事情,並無人知曉,按道理來說,不可能洩露消息啊。
可是很快,他便打消了疑慮。
因為他看到那公子哥,先是朝著皇宮方向,行了一禮,才繼續呵斥道:
“再這麼下去,我看你們乾脆和城北的秀春院,煙雨坊,翠微閣合併得了,好歹人家那邊還能摸摸小手,交流一下技術呢!
陛下每年花那麼多銀子養著你們,有啥用!”
魏叔玉一番話說下去,在短暫的安靜之後,頓時炸開了鍋。
秀春院,煙雨坊,翠微閣都是城北有名的勾欄之地。
主打一個,賣藝也賣身。
據說每日花活兒不斷,極具職業素養。
現如今,他拿教坊司與這三者相比,頃刻間便掀起了軒然大波。
現場一片混亂,起鬨的,謾罵的,叫嚷的聲音,不絕於耳。
李世民看著遠處的那個身影,眉頭微皺。
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猖狂,不知是誰家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