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器比顧沉欲要高几屆,他讀研究生那會兒,顧沉欲才剛考進Q大。
雖然是初出茅廬,但卻一鳴驚人。
那段時間呂器沒少聽見這個學弟的名字,一開始還有點兒不屑一顧,覺得能有多了不起呢,也就長得好看點兒罷了。
直到老師的新作獲獎,他在編劇那列看到了顧沉欲三個字。
說不震驚是假的。
他的老師徐濤是整個國際都知名的大導演,呂器當時已經算他們老師比較喜歡的學生了,但也從沒得到過這樣的機會。
或者說,以他的能力,這樣的機會他還遠不足以把握。
可顧沉欲可以,才剛剛大二的他居然可以。
並且,他還拿獎了。
“他是很好的苗子,擁有豐富的想象力,同時兼具敏銳的洞察力與認真嚴謹的態度,他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他的老師經常這樣說,言語裡都是欣賞。
後來忙於拍攝新電影,徐濤騰不出手繼續教授學生,就把他們交給了自己的得意門生——燕聞照。
燕聞照大了呂器跟顧沉欲十來歲。
那時在業內他已是小有名氣,但卻脾氣溫和,素來溫文爾雅,幾乎從不擺大導演跟師兄的架子。
三人關係不錯。
就連性格孤僻冷淡的顧沉欲,在看到燕聞照時,眉眼間都會多出少許溫度。
一聲師兄,在偏冷的聲線裡,卻能品出真情實感的尊重。
呂器一直都覺得,比起自己,顧沉欲肯定跟燕聞照的關係更好。
畢竟天才跟天才總是更有話題些嘛。
直到後來,顧沉欲放棄了編導專業,去學了金融。
顧沉欲從不提及家裡,性格又是那樣孤僻冷淡不苟言笑,呂器便一直以為他是小地方來的,當時一度懷疑他瘋了。
要知道,金融專業家裡沒礦沒人脈,學了就是一個死字。
呂器冒著大雨去找徐濤,想讓老師勸勸顧沉欲別轉專業。
卻在門口,看見了滿身狼狽的顧沉欲。
他跪在徐濤門前,渾身溼透,雨水狠狠砸在臉上。
顧沉欲仰著頭,面無表情地望著面前給他撐傘的燕聞照。
水珠不停從緊繃的下顎滴落。
從來情緒淡漠的眸子,卻在此時猩紅得可怕,偏執、陰鬱、駭人,周遭風雨落在他眼裡,都顯得如此雲淡風輕了。
“小欲,回去吧。”
“我要見他。”
“他不在。”
“我不信。”
當時呂器站在遠處,只模模糊糊聽見了幾個音節。
他以為兩人口中的“他”是他們的老師徐濤。
呂器還忍不住納悶。
老師那樣欣賞顧沉欲,為什麼現在會對他避而不見?
直到,門開了。
一個穿著深秋駝色風衣,撐著傘,戴著口罩的青年,從屋內走了出來。
青年右手上拎著把雜亂的、像是剛從哪裡摘來的玫瑰。
上頭還帶著刺,滴落著水珠。
他手一伸,將那玫瑰隨手拍在燕聞照身上,讓他拿住。
隨後,彎下腰,從口袋裡掏出手帕。
一點點幫顧沉欲擦去臉上的雨水,動作溫柔細緻,甚至小心翼翼。
呂器不免看得愣怔訝異。
顧沉欲大學兩年,並沒有聽說談過對象,男女都沒有,甚至別人送他情書禮物,他都會規規整整原物奉還。
可這青年的動作……卻親暱得像是愛人般。
所以顧沉欲是跟對象吵架了,認錯求和來的?
然而下一秒,呂器就看清了青年的眼神——
冷漠、無情、甚至有種高高在上的憐憫與施捨。
“顧二,你朋友好像來找你了。”
呂器猛地回神,發現青年正看著自己。
眸子彎彎的,像是在衝他笑。
那是一雙很美的桃花眼,眼型姣好,羽睫濃密,似乎永遠都帶著笑,似乎永遠都深情。
做導演的天生便會捕捉美。
呂器記住了那雙美麗,獨特,充滿魅力的眼睛。
直到很多年後,呂器才終於再次見到這雙眼睛。
在燕聞照的新電影上,他的御用男主沈遲聞,就擁有一雙跟那晚青年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
唯一不同的是,沈遲聞的眼裡沒有笑意。
但呂器還是確定了,那晚的青年就是沈遲聞,因為一切都說的通——
燕聞箏為何要捧沈遲聞?
顧沉欲又為何要放棄做導演?
喻黎最近又是因為什麼忽然大火?
顧沉欲為何連叫燕聞照一句師兄都不肯?
而且,喻黎真的像極了沈遲聞。
“小欲。”
包廂裡安靜了許久,只有茶杯磕在桌面的細微聲響,顧沉欲聽出了他語氣裡的猶豫遲疑,眉心似乎動了動。
隨後,聲線平靜的“嗯”了一聲。
“星光娛樂其中一名股東是我朋友,他告訴我,沈遲聞的資源都給了喻黎……”
呂器頓了頓,看著神情平淡自若的人,終於還是問出了那句:“你是不是在報復沈遲聞?”
顧沉欲沒有說話。
像他那樣持正嚴肅的性子,這無異於是在默認。
呂器急了,忙道:“就為了區區一個沈遲聞,你至於跟師兄鬧到現在這地步嗎?退一萬步說,就憑師兄在業內的地位,你拿什麼跟他鬥?”
顧沉欲依舊沒開口,桌上的茶水氤氳著一層淡淡白霧,看不清神情。
半垂的眸子倏地抬起。
他隔著水霧看向呂器,像是覺得有些意外:“你覺得,我鬥不過他?”
呂器沒有聽見,勸道:“你向師兄低頭道歉,他不會為難你,老師說你就是太固執了,你這樣一定會吃虧的!”
顧沉欲卻望著他,語氣平靜地道:“該道歉的人,是我嗎?”
呂器一怔,一下子噎住了。
過了會兒,呂器嘆了口氣,撐著額頭沉默許久,最終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他抬頭問道:“那你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呢?總不能是為了一頓飯吧?”
他們多年沒有聯繫,雖說顧沉欲逢年過節都會給他寄禮物,但卻連微信消息都沒發過幾回。
顧沉欲這人,你說他重感情吧,他一年到頭都不見得聯繫你一回,但你要說他不重感情吧,逢年過節的禮物備得卻極為上心。
甚至裡面還有他的手寫信,字跡工整,句句關懷,挑不出半點錯處。
這年頭還寫信的,是真不多見。
所以呂器對這個小師弟,是真打心眼裡在意,從來也不曾嫉妒埋怨老師的偏愛。
“小欲啊,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直接開口說吧,我就你這麼一個師弟,能幫得上忙我肯定沒二話。”
顧沉欲骨子裡有傲氣,輕易不肯求人,為人固執,能讓他主動聯繫呂器,看來是真遇到事兒了。
“說吧,師兄會幫你的。”
顧沉欲盯著桌上淡青色的茶盞,微微低垂著眸子,緩聲道:“我轉專業後,沒有再從事過編導行業,即便資金充足,目前我也沒辦法導出屬於我的電影。”
“我知道,沈遲聞一直都是燕聞箏的男主角。”
呂器大驚,心道他不會是要我新劇的冠名權吧?
拿錢買?
然後讓沈遲聞回來拍?
難道他不是想報復沈遲聞,他是還想跟燕聞照爭一爭?
顧沉欲忽然抬眸,光影落在靜寂冷淡的眼底,多了種讓人驚駭的固執。
他說:“喻黎做不了我電影的男主角,所以,我想請你幫忙——”
呂器愣住了。
“請讓他成為你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