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溫舒想不明白。
準確來說,是謝衍最近對她的態度讓她捉摸不透。
對她比從前寬容?可他卻奪走了她的婢女。
對她步步緊逼?倒也沒有。
至少在兩人獨處的時候,他看起來比從前好說話了許多。
“難道我平時很沒有人性麼。”
謝衍不知想了什麼,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腿,“坐好,別等下又掉下去了。”
他話語如此說,卻沒有嫌棄。
溫舒於是膽子也大了點,主動試探著他的底線。
“你之前就是很沒有人情,天天在朝堂上告我的狀,你還縱容你那些門生在外面詆譭我。”
溫舒原本只是想隨便說兩句,看看男人什麼反應。
誰料說著說著,有些剎不住了。
反正都已經說了,她乾脆來個不吐不快。
“謝衍,你說本宮哪裡得罪你了。你天天在父皇面前說我壞話。你一說,本宮就要遭殃,不是被罰抄書,就是罰禁閉。偏偏小的時候,你表現得最乖,外人都信你說的。”
溫舒今天也是喝了酒的。
酒勁未過,她說起話來也多了些醉意。
“後來你狼子野心,被父皇發現了,可他還是罰我,他說,但凡我能學你一半聰慧,他也不至於後繼無人,就連皇叔,他也是找我的麻煩,因為他也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嗝。”
溫舒說著說著,竟然有點委屈。
謝衍瞧見她這副模樣,不禁有些樂了,“你喝多了。”
“本宮沒有喝多!謝衍,你就是沒有人性。從小到大,本宮什麼都比不過你,因為這個被父皇不知罰了多少次。都怪你!”
溫舒承認,謝衍主動找她麻煩的次數其實也不是很多。
更多的時候,是父皇對她的期待太高。
但若沒有謝衍,父皇也不會如此有危機感,但凡做錯一點,就對她嚴加管教。
溫舒心底一片苦澀。
恰在此時,一陣風吹來,掀開了轎子的簾子。
溫舒向外一看,剛好看到尋常人家的女子穿著鮮豔,像一朵綻放的花蕊,在街頭燦爛。
那樣明媚,那樣美好。
明明都是一樣的年紀,可她們卻看著那麼鮮活。
不像自己,老氣橫秋。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謝衍無奈。
他倒是沒發現,喝醉了的她耍起性子來,跟個小孩子一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女兒家。
喝這麼點酒就瘋瘋鬧鬧的。
他伸手將簾子拉回去,卻見溫舒忽然噘著嘴扭頭瞪了他一眼,“謝衍,你好過分。”
謝衍無奈地一笑,挑眉道:“哦?我怎麼過分了?說來聽聽。”
看起來,他倒是對自己積怨已深啊。
其實他承認,自己的確是有那麼一點私心在。
他長他幾歲,每次去學堂或是在朝堂上挑他的錯,看著他敢怒不敢言,似乎有很多話想罵自己,卻不得不忍回去的模樣,就覺得格外有趣。
他試了很多次,每次都不意外看到他罵罵咧咧的眼神。
這讓他樂此不疲,彷彿逗弄欺負這位五皇子也成了他枯燥生活的一個樂趣。
只是他沒想到,今天藉著耍酒瘋,他倒是把自己的心底話都說了出來。
溫舒被風一吹,酒意更重了幾分。
她雙腿一叉,乾脆指著謝衍的鼻子道;“你最壞了。你每次都故意欺負我,你別當我不知道!你那些壞心眼都藏著,我不說,我是怕你知道。”
“是麼?這麼說,你什麼都知道?”男子略帶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溫舒皺眉,她似乎還保留一絲清明,沒有接他的話。
可謝衍很快就哄著她道:“乖,告訴我,你還知道些什麼?”
“本宮,本宮知道的可多了。你個佞臣。哼。”溫舒扭過頭。
這相府的千日醉是陳年佳釀,初喝時不覺得酒濃,可是後勁十足。
謝衍眸底閃過一抹暗色,他承認,自己是故意灌這酒給文寧的。
他就是想看看他喝醉後,會不會真的膽敢過來和他要人。
不曾想,他現在這副反應,倒是比自己想得要有趣很多。
他忽然,不想殺他了。
也許,日後他執掌大權,有個這樣的小東西陪在身邊也是不錯的。
溫舒突然就頭昏沉了起來。
她分不清現在是清醒著,還是在做夢。
聽到謝衍用那樣溫柔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她覺得現在一定是在做夢。
既然是做夢,那也就無所謂了。
她傻呵呵笑了一聲道:“本宮知道得可比你想象的多。你有一支暗衛,三九是你安插在宮中的眼線。攝政王表面看上去掌握十萬大軍,可那只是假象。”
她雖然糊塗,說出來的話卻很清晰有條理。
謝衍的眼底忽然瘋狂地湧出一抹興奮之色。
那是他從前清冷的臉上從未有過的神色。
“哦?連這個你都知道?”
他的聲音低沉,危險。
像是狩獵已久的獵手,面對一群無聊的兔子,突然出現了一隻令他感興趣的獵物。
如果溫舒此刻還清醒著,就一定會被他眼底的瘋狂之色給嚇到。
可是現在她頭腦並不清楚。
她只是點頭道:“你真當本宮吃素的啊。先皇留下一支精銳鐵甲兵,十年來不知去向,那虎符是在你手上吧。”
“殿下!您喝多了。”
轎子忽然停下,闖進來一個人。
是問畫。
她被謝衍從相府裡放了出來後,就一直跟在轎子前面。
起初,兩人說話的聲音小,問畫還沒聽見。
後來經過鬧市區,轉進一條安靜的巷子,她忽然聽到二人對話。
嚇得她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了,急急就衝了進去。
糟。
知道自家殿下酒量差,卻沒想到她酒後是這麼個坦誠勁,什麼往外都說啊。
謝衍背後謀劃造反,這是涉及九族的問題。
鐵甲兵是連皇上都不知道的事情,現在暴露了,謝丞相還不想辦法殺人滅口啊。
問畫瞬間冷汗淋漓。
“哎,問畫,你怎麼在這?”
溫舒迷濛地掃了一眼問畫,“奇怪,你也闖進我夢裡了?”
問畫驚駭,她抬頭看著一旁的謝衍。
男子面色一片冷沉,靠坐在轎子內,一隻手圈著溫舒的腰。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像是半摟著她。
而自家殿下早已醉得扒著人家謝相衣服不撒手。
見她進來,謝衍只是很冷很輕慢地掃了她一眼,“出去。”
“謝相,殿下喝醉酒了,今日怕是不方便請您進宮了,要不然改日……”
“再說一遍,出去。”
男子聲音冷漠,帶著高位者的無情和威壓。
問畫心底一抖,卻一咬牙,跪在了轎子前。
“相爺,求您讓五殿下先回宮吧。他喝醉了。”
“大膽,一個小小的宮女,也敢攔著相爺的轎子。”旁邊的下人呵斥道。
問畫跪在地上,幾乎要把頭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