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見他難得露出這樣慌張的神情,也是有點好笑。
“怎麼,怕了?”
溫舒下意識搖頭道:“不怕。”
回答完又察覺到不對。
她怎麼就這樣順著他的話去說了。
這樣倒是顯得更加心虛了。
她看了一眼謝衍深邃的眉眼,心裡揣測著男人的心思。
他看出她的意圖了?還是皇叔太過強大,他想拉自己一起對付皇叔?
若是以往,溫舒自然更希望謝家當權。
因為謝家是清流,謝衍雖然手段陰鷙狠厲了些,但還算個賢相,是真肯為百姓做些事情的。
可是皇叔一向擁兵自重,皇家血脈淡漠。
他若登基,恐怕第一個容不下自己。
但是如今,溫舒卻想明白了。
再賢明的君主也不會允許有人撼動到他的地位,無論是誰做皇帝,她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所以,她不打算信任任何人,權力,她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
“相爺這是什麼意思?”
溫舒淡定地掃了一眼腳下的碎片,重新抬手給自己拿了個杯子。
彷彿剛才的手抖只是一個無心之失。
謝衍卻一眼看穿她的偽裝。
他有些好笑,忽然啞了聲音道:“就是你想的那樣。除掉一個草包皇子,死法可以有很多。”
溫舒身子發涼。
她知道謝衍是最狠的。
但是她已經到了這一步,現在退縮顯然也不可能。
因此她毫無畏懼地抬起頭,正面迎上男子的目光,“那你會麼。”
“會什麼?”謝衍挑眉。
“會除掉本宮麼?”溫舒啞聲道。
謝衍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先是啞然,而後笑了,“自然不會。”
“為什麼。”
“太麻煩。”
謝衍放下茶杯,鳳眸鎖定她的臉龐,一字一句道:“想要廢了一個人,不一定需要見血。方式有很多。殺人,往往是最麻煩也最無奈的舉動。”
“那你就沒殺過人麼。”溫舒不解他的底氣何來。
“很少。殺了,是最後的辦法。”謝衍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那笑意讓溫舒看了寒意不止。
他是那般的俊朗,笑卻是那樣讓人如墜冰窟。
溫舒突然覺得自己錯了。
對上謝衍,她根本就不是對手,今日醉酒的博弈,原是她輸的徹底。
她急忙起身,想要借酒醉先行離開,卻被男子一把捏住了手腕。
他握著她的手腕細細摩挲,意有所指道:“醉了?”
溫舒點頭,又想到喝醉的人不會承認自己酒醉,又急忙搖頭。
“呵呵。”謝衍捏著她手腕的力度忽然陡增,他一把將人扣在椅子上,忽然高聲逼問,“是麼。可本相怎麼記得殿下十歲就會飲酒,多年來流連花叢,千杯不倒?”
溫舒的確也會喝醉。
可那是幼年,後來大大小小酒場無數,她早已練就了喝酒的本事,喝酒如同喝水。
再加上那幾年為了保命,假裝混不吝,跟著那些花花公子哥到處鬼混。
要是不能喝被灌醉了,女兒身的事情便暴露了,她逼自己也要多喝。
只是她沒想到,謝衍也知道這一點。
大意了。
“臣聽聞,殿下十三歲那年,會見西域使臣,對方故意發難,要以酒論高下,殿下一人就將整個使徒團喝倒下了。這麼好的酒量,喝臣的桃花釀,竟然也會醉?”
他步步緊逼,擺事實講道理,根本不給她半點退縮的機會。
溫舒這才意識到,她把謝衍看的太簡單了。
這麼久遠的事情,男人竟然記得那麼清楚。
甚至當時的他,不是丞相,也沒有入朝為官。
他都如此清楚當時的細節。
他太心細,也太可怕了。
溫舒裝傻,否認道:“相爺玩笑了,哪裡是桃花釀,明明是千日醉。本宮一時貪杯,就多喝了幾杯,怎麼,這也不行麼。”
“不是不行。”謝衍緩緩地笑了一下。
溫舒鬆了口氣,這酒她喝過。
以前齊昭給她尋過來一壺,讓她嚐鮮。
這酒初喝時跟果酒無異,但後勁十足。
她也正是因為知道這個酒的特性,才深信自己不會露出破綻。
“可是。”謝衍開口,忽然話鋒一轉道,“若我說,那千日醉的酒罈裡,裝的就是普通的桃花釀呢。”
口味相似,酒卻不同。
溫舒一驚,捏緊了椅子扶手,面上卻鎮定,“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謝衍笑得如沐春風,但那笑容卻讓溫舒寒意陣陣。
他鬆開了她的手腕,身軀卻依舊逼著她。
“殿下好謀算,想借著醉酒無心,把攝政王的事情告訴本相,借本相之手除掉你的皇叔。卻不知,這最尋常的果酒,是如何把殿下給喝醉的。”
謝衍字字沉聲,如珠玉成串。
溫舒心一落再落。
她竟然沒想到,原來一開始,就是他故意露給她的破綻。
她甚至分不清謝衍現在說的話,哪句是真話,哪句是試探。
她渾身顫抖,卻勉強讓自己不要抖,“謝相,你想多了,本宮沒有那個意思。”
“溫餘,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我說過,乖一點,不要在我手下搞那些小動作。”
他沒有叫她殿下,而是喚了她兄長的名字,也是外人眼裡她的名諱。
這樣直白的稱呼,她呼吸一緊。
“謝,謝衍。”
“收起你的小心思,你皇叔不是什麼好人,他叫你跟我說這些,是沒打算讓你活著從我手底下走出去。”謝衍沉聲道。
他捏著她的下巴,轉而威脅意味地捏住他的脖子,“你是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麼。”
他的眼底有轉瞬的殺意。
溫舒連連搖頭,她當然毫不懷疑,謝衍有辦法讓她暗中暴斃。
只是他沒有選擇那樣做。
因為那樣,男人也會有麻煩。
“那就乖一點,下次不要再做這樣的蠢事情了。你聽話,我自然會留著你。”
謝衍不會想到草包溫舒能私下調查他那麼多事情,只以為一切是攝政王安排的。
溫舒聽到這裡,心下反而鬆了口氣。
至少栽贓皇叔這一點,她是做到了。
謝衍暫時還沒有懷疑到她身上。
見身下的人兒沒有說話,謝衍怕她又蠢到跑去找她那個皇叔,只得把話說的更重了點。
“溫餘,你該不會天真以為,你那位皇叔對你還有什麼血脈親情吧。皇家無血親,他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他說完,忽然俯身貼在她的耳朵旁暗啞道:“唯有我才能護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