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糧局家屬院正門外,穿著半舊外套的陳東深吸一口氣。
看著門口進進出出的熟悉面孔,恍如隔日。
今天是他出獄的日子,但沒有一個人為他接風。
父母在兩年前意外去世,父親最好的兄弟夏叔是個瘸子,也不知道他出獄的消息。
至於其他人,對他這個“勞改犯”唯恐避之不及,連招呼都懶得打。
“王伯,值班呢。”
陳東很自然的笑著,朝大門口坐在馬紮上的老頭走了過去,順手從兜裡掏出一盒大前門。
王伯在這裡看大門兼打掃衛生,看到陳東過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喲,這不是小東嗎?出來了?”
“出來了,王伯身體還好吧。”
陳東說著,遞上一根菸,還拿出火柴給王伯點著。
王伯看了看陳東手裡的煙盒,點頭道:“挺好的,你……小東啊,出來以後就好好幹,年紀輕輕,有前途的。”
寒暄幾句之後,陳東便朝大門內走去。
看著陳東的背影走遠,王伯一口痰啐到地上:“進號子的果然沒好人,這就學會抽菸了,以後連正經工作都找不到,還抽大前門,流氓。”
一年前,中專畢業的陳東在某中學當老師。
那天晚自習,有女老師下樓梯崴腳摔倒,恰好陳東上樓,一把將女老師抱住。
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
結果第二天陳東就被警局帶走,說有人看到他耍流氓。
任陳東百般辯解,甚至女老師都出面證明他清白,最後還是被判了一年。
這下不但鐵飯碗沒了。
陳東還要頂著“流氓、勞改犯”的名頭,以後連正經工作都找不到。
上輩子陳東就是從此自暴自棄,通過牢房裡認識的幾位大哥,走上了黑路,雖然後面洗白了。
至於到底是誰舉報的他,上輩子真沒查出來。
陳東的重生,就在他出獄前的一個月。
重生之後的陳東憑藉自己豐富的江湖經驗,在監獄裡認識了更多的大哥。
得到頗多照顧,又學了不少知識。
“這輩子,我一定要把舉報的人找出來,玩死他。”
陳東並沒有直接回家,雖然他那個家已經一年沒打掃了。
他先要去的是夏叔、夏仲山家。
一來,夏叔是他父親的戰友,好哥們,兩家關係莫逆。
二來,夏叔的女兒夏可薇是他的青梅竹馬,寫情書私定終身的女朋友。
上輩子他出獄後,沒臉去見夏叔,兩家的關係從此就淡了。
而夏叔一家後來的結局都不好。
夏仲山會在兩年後下樓梯摔到腦袋,不治而亡。
夏可薇嫁人後被家暴,鬱鬱而終。
夏可薇的媽媽蕭晴,當年的醫院一枝花,先後四次改嫁,最後名聲敗壞,晚景淒涼。
家屬院都是筒子樓。
上到三樓,樓道站著的兩個人看到陳東,先是一愣,然後迅速回了自己家。
這下連打招呼都省了。
陳東毫不在意,走到夏叔家輕輕敲門。
“來了,誰啊!”
房間內傳來有點甜膩的聲音,不用問是晴姨。
房門打開,蕭晴那張鵝蛋俏臉一下呆住了,緩了三秒才笑道:
“小東啊!”
“你……快進來吧,阿姨正在包餃子,待會就在家吃餃子。”
蕭晴圍著個圍裙,手裡拿著擀麵杖,把陳東讓了進來。
“仲山,小東回來了。”
Duang、Duang……
臥室內傳來規律的敲擊地板聲,夏仲山拄著拐走了出來。
他五年前因公受傷,左腿整個截肢,平時只能拄拐。
夏仲山臉色平淡,眼神閃過一絲惱怒,指了指沙發:“坐!”
“現在出來了,就把過去的陋習該掉,好好做人。”
陳東剛坐下,夏仲山就劈頭蓋臉一陣教育。
上輩子陳東是一方大佬,誰敢訓他?
但不管怎麼說,夏叔是長輩,又是看著他長大的,這些年對他也如親兒子一般。
“就當彌補父愛的缺失吧。”
陳東心中苦笑。
好不容易等夏仲山說完了,他才抬頭認真的道:
“叔,我想你真的誤會了,當年我根本就沒有非禮……”
“行啦。”
夏仲山坐在沙發上擺擺手:“號子你都蹲了,現在說這個還有用嗎?”
“你知道去年為了你事,我拉下臉找了多少關係、託了多少門路?”
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陣訓。
陳東都無語了。
“你們爺倆先聊著,包餃子的餡不夠了,我再去買點韭菜。”
蕭晴從廚房出來,摘掉圍裙,就準備出門。
陳東趕緊起身擺手:“姨,別忙了,我吃過了,待會得趕緊回家看看,打掃打掃。”
“吃過了?”
這才11點多,蕭晴顯然是不相信陳東的話。
夏仲山撇撇嘴:“別折騰了,包多少算多少,咱倆少吃點不就得了。”
蕭晴咬著嘴唇點點頭:“那我熱幾個饅頭。”
看著蕭晴回廚房的背影,陳東心中嘆息。
晴姨身高一米六八,身材氣質都非常好,真正的醫院一枝花。
雖然已經36歲,但走到外面,沒人說她超過三十歲。
但自從夏仲山死了之後,她就徹底放飛自我,敗壞了名聲,晚景淒涼。
蒸上饅頭之後,蕭晴出來又削了蘋果,遞給陳東。
夏仲山叼著香菸,吞雲吐霧的說到:
“像你這種情況,找個鐵飯碗的工作是不可能了。”
“那就先在家待一段時間。”
“我聽說市裡的啤酒廠最近正在組建保安隊。”
“我有個朋友在啤酒廠當科長,我託他想想辦法。”
“如果成了,你進去好好幹幾年,爭取轉成正式工。”
陳東小雞吃米般點頭,其實他已經想好了自己幹什麼,自然不可能進什麼保安隊。
再說了,那家啤酒廠6年之後就破產了,弄一堆下崗工人,好慘的。
“叔,可薇現在在哪個學校實習?”
夏可薇比陳東小2歲,今年18,中專三年級。
按照陳東的記憶,她現在已經開始在某小學實習。
只不過上輩子自己自暴自棄,沒好意思聯繫她。
“你以後不要去打攪她了。”
夏仲山語氣有點不耐煩。
夏可薇以後是老師,是鐵飯碗。
倆家以前就算再好,她也不可能嫁給一個勞改犯、流氓。
陳東心中稍動,目光漸漸陰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