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春的脑子里满满都是一会儿自己该怎么表现,压根就没有分心去注意脚下的路和前面停下步伐在等她的人。
小姑娘绞着手里的帕子,口中似乎还咕咕哝哝,再看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就不难发现她此刻的心里有多纠结。
正是因着如此,她不看路的后果便是毫不意外的撞上了萧意淮的后背心。
“唉哟!
我说萧将军,你好端端的在前面走,突然停下来作甚?”
陆沅春揉着脑门,气鼓鼓的瞪向萧意淮,脸上的小愤怒一览无余。
恶人先告状和不识好人心就是萧意淮现在心里的潜台词,明明是他为了等她才停下的好吧!
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蓄意谋害一般。
果然是钻了狗洞的账一笔勾销后,她这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
从早上到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前几日卑微送汤和昨夜小心翼翼问话的影子!
萧意淮被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给刺的冷呵了一声,他蹙眉道:
“我不停下挡在此,一会儿你一脚踏空,蹭掉的就不只是香粉,很有可能是你的两颗门牙。”
“啊?”
萧意淮这么一说,陆沅春才猛然发现他的黑色大氅上印出了两小片白色粉尘状的痕迹。
而且他也确实站在了台阶正前方。
不难想象,若是他不停下挡着,今儿她还真是会摔个狗吃屎。
陆沅春揉了揉自己的脸,意图把斑驳的粉蹭均匀点,一向厚脸皮的她,这会子倒是极其难得的生出了几分尴尬,她呐呐道:
“那…那是我误会萧将军了。”
说罢,又换了一副面容凑上前,甩着帕子眯眼笑道:
“嘿嘿,为了感谢您,我帮您把香粉擦掉…”
萧意淮不置可否,但心里对于陆沅春变脸的速度却还是很佩服的。
小两口一个神色带着揶揄,一个满脸尴尬的带着虚伪假笑,尤其是陆沅春还在用帕子替萧意淮清理后背。
他们这副模样落在路嬷嬷的眼里,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嘛。
毕竟,能让自家二公子露出这般似笑非笑的神色,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啦。
路嬷嬷笑的眼尾都起了褶子,她欢快的转过身疾步走去室内,打算把这清晨的甜蜜一幕报告给老太君听听。
早膳是按照盛京城里最流行的花样准备的,有清粥小菜和一些甜味的糕点还有两道精致的甜口荤菜,分别是糖醋小排和蜜汁肉圆。
陆沅春不挑,但是也并不太喜欢这些吃食。
她是在西北的定州城长大的,更加喜欢羊肉汤配饼丝或者羊汤面以及酸辣汤面这类早餐。
因为那边又冷又干,尤其是冬季时节,只有来一碗热腾腾的汤食才能驱走清晨的寒意。
不过,老太君以为她是盛京城里的小姐,每次都会特意备上这些甜口的招待,她身为晚辈,哪里还有挑剔的道理。
是以,不管老太君让陆沅春尝什么,她都会听话的一一塞入口中,并不表露任何不喜的神色。
直到…彩雀突然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面从廊檐下走来。
陆沅春的鼻子一向好使,尤其是对于各类香味和药材味更是加倍的灵敏,都没等彩雀出现,她就按捺不住的叹道:
“哇,好香的羊汤味!
祖母,您今日除了准备桌上的这些早膳,是不是还单独准备了羊汤啊?”
萧老太君看她这般激动,笑呵呵的回道:
“没错!
是熬了一大锅羊肉汤。
云霆难得在我这里用早膳,我就想着做点他爱吃的。”
巧了,她也很爱吃!
陆沅春想着软嫩的羊肉和香气四溢的汤水,撒点胡椒粉和香菜,然后再淋上一小勺辣子油…
不行了,这淑女快装不住了哇!
陆沅春因着还没想好自己该不该跟老太君摊牌,所以今日从进了清晖堂开始,依旧装成了吴侬软语的可人模样。
而且,她这般装模作样的跟老太君打交道,边上的萧意淮也丝毫没有拆穿的意思,她倒是心安了不少。
只不过现在闻着馋了大半年的羊肉汤味,陆沅春觉得她马上就要破功了。
打从她被陆府的人从定州城接回来后,有大半年的时间里,她都必须听从教习嬷嬷的话。
除了食不言寝不语,还得端正姿态、不可疾走大笑,更是不许她随心所欲的用饭。
况且陆府的人都喜好盛京城里的那些吃食,压根就不煮跟羊肉有关的任何菜色。
而今日,居然叫她闻到正儿八经从西北运来的羔羊所炖煮的汤香味,这如何能放过!
也就是定北侯府家大业大,那定北侯老两口又是在西北生活,不然谁家能不远千里把羊运送过来啊。
所以,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今日不吃,陆沅春觉得她会后悔一辈子。
“咕隆”的一声,是她完全忍不住的吞口水声音。
萧意淮闻之,放下手中的汤匙,微微侧头瞥了边上的姑娘一眼,正巧又看到她舔嘴唇的动作。
奇了怪了,盛京城里的贵女都喜好那些个鸡鸭鱼吊出来的汤,然后再往里面下素菜炖煮,吃的是又精致又清淡。
像羊这种气味比较重的食材,贵女和贵妇们都是打心里排斥的,尤其盛京里卖的羊肉,因为地域问题,膻味大且肉质硬,着实不令人喜欢。
就比如他们定北侯府,哪怕很喜欢吃羊肉,但也只吃从西北特意运送去庄子上的羔羊。
说白了,那就是盛京城里不流行吃羊肉,外面的酒楼饭庄也极少卖。
而今日…这个陆沅春对于羊汤反应这么大,倒是让萧意淮好奇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舀着米粥送入口中,细细听着祖母为陆沅春介绍羊是庄子上养的,是正经的西北货,肉质软嫩又不带腥膻,是最好吃的羊肉等等。
说话间,彩雀已经把托盘放到了圆桌上。
陆沅春的眼睛紧紧锁在冒着腾腾热气的海碗上,瞅着那奶白色的汤底还有一看就很劲道的面条,以及软烂的羊肉块儿和翠绿的香菜…
她的馋虫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的压制住了她的理智。
她指着面碗对萧意淮说:
“夫君,我能跟你分一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