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夜的驟雨總算是停了，雨後的山林，草木混著泥土的芳香尤為清晰。
季眠醒來的時候，沈鬱已經不在身旁了。
窗戶外漏進來的光線刺的有些晃眼，她下意識的抬起手擋住眼睛，再放下的時候，那種久違的明亮感清晰的落入眼簾，她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沈鬱！！”季眠下意識的朗聲喊了一聲。
“怎麼了！？”沈鬱急衝衝的跑進來，坐到床邊，手放在她的臉上，肩膀上，恨不得渾身上下都檢查一遍，“是不是摔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季眠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沈鬱得不到回應，有些急了，“說話呀！？”
“沒有不舒服。”季眠愣了一下說，“就是……突然想叫叫你。”
季眠抬起手捧住他的臉，凝望著他說：“認真的看看你的臉。”
聽她這麼說，沈鬱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偏開臉不看她，沒好氣道：“一驚一乍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怎麼了呢。”
“你關心我啊~”季眠心裡暖洋洋的，拖長尾音問他。
沈鬱拍開她的手，力道卻是輕輕的，“誰關心你了，兇你呢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季眠搖搖頭，湊過去抱著他，帶著撒嬌的語氣道：“那你罵我吧，我絕對不還口。”
“………”
沈鬱任由她抱了一會兒，才沒什麼情緒的說：“抱夠了沒！？放手。”
“沒有。”季眠加重力道，“不放，就要抱著你。”
沈鬱其實心裡高興的要命，他短暫的掙扎了一會兒，笑著說：“煩人精。”
季眠沒反駁，點點頭，問他：“你剛剛去哪了？”
“後門的窗子壞了，我去修。”沈鬱說。
“修好了嗎？”季眠閉著眼聲音悶悶的。
“還沒有，修一半就被你叫進來了。”
“哦~~”
“沈鬱……”
“嗯？”
“我們就這樣住在別人的房子裡是不是不太好啊？”
沈鬱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漫不經心道：“咱倆又沒做什麼。”
“我們在這睡覺了呀。”季眠下意識接過他的話。
“………”
話就這樣脫口而出，可怎麼聽著這麼奇怪呢，季眠大腦空白了一會兒，想起沈鬱昨晚的話，等等……
自己好像還什麼都沒穿，只穿了一件內衣，她臉頰開始發熱，泛上一層紅暈。
沈鬱覺察到了她的彆扭，笑著問：“怎麼不說話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季眠害羞的喃喃自語。
沈鬱垂眸湊到她臉前，嗓音低沉好聽，似是帶著幾分蠱惑，“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季眠突如其來有些心虛，“總之，就是蓋棉被純睡覺的意思。”
沈鬱唇角微彎，目光下移，語氣帶著曖昧的挑逗：“不然呢？”
季眠一驚，抓起被子擋在胸前，臉蛋漲紅，“我沒多想，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
他看著眼前受了驚的小貓，挑了下眉，問：“不用我幫忙？”
“不用！！”季眠脫口而出。
“行。”沈鬱點點頭，“那你慢慢換。”
他轉身沒走幾步又折回來，將架子上的衣服放在床邊，抬眸看著她說：“那我出去了？”
“好，你快出去吧。”
季眠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沈鬱已經把窗戶修好站在門口等她了。
她一出來，沈鬱的目光便隨之而來，他挑了挑眉道：“好了？”
“嗯。”季眠扭捏的應了一聲。
沈鬱走到她面前，背對著她坐下，說：“那走吧。”
季眠下意識的動了動腳踝，沈鬱昨天幫她揉了好久，但還是疼，大概是傷到骨頭了，她沒再猶豫，乖巧的趴在他背上。
下過雨的山路很難走，泥土鬆軟一踩就陷下去了，但沈鬱卻走的很平穩，他總是這樣處事不驚，好像遇到什麼困難都能化解。
“我們能不能不去醫院啊？”季眠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
“不能。”沈鬱想都沒想就拒絕。
“我沒受傷，身體好著呢。”季眠極力為自己辯駁，“真的，用不著去醫院。”
沈鬱沒立刻搭腔，往前走了幾步才停下，他向後看著她說：“做個全身檢查，聽醫生說了沒問題，我才放心。”
遠處群山樹林茂盛，鬱鬱蔥蔥的，潔白的霧氣縈繞在山谷裡，恍若仙境。
季眠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她倒也不是生氣，就是是單純心慌，昨天雨下的急，她跌了好幾跤，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她是知道的。
但季眠還是害怕，她怕檢查出什麼，其實死亡並不可怕，四年前她離死亡好像是就差臨門一腳，那種感覺太奇妙了，像是在漂浮在空中卻不往下墜，腦子空空的。
隨著這些年身體慢慢好轉，她來到雲理，見到沈鬱的那一刻，季眠突然開始害怕了，父母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唐媛和秦子恆曾奮力將她從鬼門關里拉回來，還有沈鬱……
季眠盯著他的後腦勺放空，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想。
她曾經傷害沈鬱太深太深了，可他還是奮不顧身的奔向自己，季眠承認在今天早晨清楚的看清沈鬱面容的時候，她後悔了……
“怎麼不說話了？”沈鬱出聲打斷她的思緒，“不高興了？”
“沒。”季眠趴在他的背上，聲音悶悶的。
“嗯。”沈鬱應了一聲，語氣雲淡風輕的感覺沒什麼情緒，但細聽就能發現語氣裡藏著些許笑意和無奈，“看來不僅是不高興，還委屈上了。”
“………”
被猜中心事的季眠，面上有些窘迫，“我沒有。”
來到路邊，沈鬱還是沒說話，只是沉默的揹著她車裡的副駕駛上坐下，替她繫好安全帶，再繞到另一邊上車。
沈鬱把昨天準備好的麵包和水遞給她，柔聲道：“去醫院還要一段路，你將就吃點墊墊肚子。”
“哦，好，謝謝。”季眠伸手接過。
沈鬱笑了下，抬手摸摸她的頭，問：“待會檢查完，帶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麼？”
“火鍋。”季眠咬了一口麵包，含糊道。
“好~”
—
“醫生，她怎麼樣了？”沈鬱神情嚴肅，不知是第幾次問這個問題。
對面的醫生沒應聲，看著手裡的體檢單突然嘆了一口氣。
沈鬱擰眉：“是有什麼問題嗎？”
醫生搖搖頭，看向他：“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好幾遍了？”
沈鬱：“………”
“劉醫生，你說話能別大喘氣嗎？”
劉醫生玩笑似的開口：“我你還不知道，開個玩笑想緩解緩解氣氛嘛~”
“這一點也不好笑。”沈鬱很直白的開口。
季眠抬眼看著沈鬱耷拉著一張臉，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劉醫生，你別介意啊，他只是太擔心我了。”季眠看向劉醫生解釋道。
劉醫生也笑了一下，說：“沒事兒，這小子就這德行，以前帶他阿奶來做體檢的時候也這樣。”
劉醫生看著約莫四十幾歲的模樣，中等身材，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不苟言笑，實則為人隨和，總愛開玩笑。
他說完看了眼沈鬱，又看向季眠繼續道：“你的體檢單沒什麼問題，回去注意休息，保持情緒舒暢。”
“好，謝謝醫生。”
“但一會兒，還有一項額外小檢查，要你配合。”
“嗯，好。”
季眠答應著抽空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鬱，他看著完全沒有不耐煩的情緒，反倒聽的比季眠還要認真，還時不時的看一下她的體檢單。
季眠沒說話，與劉醫生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立馬就懂。
只見他看向沈鬱道：“不過腳上的傷還是得注意，去給她買一瓶雲南白藥，每天堅持噴，會好的快點。”
話音落下，沈鬱的臉上總算有了點波瀾，他低下頭，語氣出奇的溫柔：“那我先去給你買藥。”
“嗯。”季眠點頭，“順道去找找吃飯的地方，我有點餓了。”
沈鬱說：“好，那你乖乖在這等我，待會來接你。”
季眠乖巧道：“好，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