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燥熱的微風連帶著盛夏的暑氣,透過半開的車窗毫無阻擋的灌進來,車內除了播放的音樂,毫無聲響。
季眠靠在椅子上,偏頭看著天邊疏淡飄浮的雲彩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想什麼?”開著車的沈鬱突然開口打破寂靜。
意識逐漸回籠,季眠轉頭看向沈鬱,沉默了幾秒後,才說:“沒想什麼。”
沈鬱自動略過她的回答,直接問:“剛才吃飯的時候就心不在焉的,還說沒想什麼。”
“………”
他目視前方,語氣平淡,聽不出來什麼波瀾,“是不是和家裡人鬧不愉快了?”
“沒有啊。”季眠覺得有些驚訝,“怎麼這麼問?”
等紅綠燈的時候,沈鬱偏頭看了她一眼,隨後輕笑道:“從你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了,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
“也沒什麼。”季眠垂眸,將目光落到車前的某一個角落,“他們就是想要我回去。”
聽到這,沈鬱很明顯的頓了一下,眸光微閃,卻又很快恢復正常。
“那你怎麼想?”他閒聊般的問。
“我不想回去。”季眠實話實說道。
沈鬱淡聲道:“那就好好和他們說。”
“要是說不通呢?”季眠問他,“我們的立場,甚至是思考的方式都不同。”
車再次平穩的行駛在路上,四下安靜了一會兒,沈鬱突然向她拋出一個問題:“他們的出發點是什麼?”
“………”
季眠陷入短暫的沉默後,認真的思索片刻,篤定道:“為了我好。”
“那就是了。”沈鬱說,“你可以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坐下來慢慢聊,站在他們的立場思考當下你們存在的問題,再用自己的行動打消他們的顧慮和不放心。”
“父母不是你的敵人,而是最親最愛你的人,他們會反對你的一些決定,也單單只是因為對你的擔心和在意。”
沈鬱頓了頓,繼續道:“有句話不是說關心則亂嗎?”
“我知道了。”
“吃顆糖吧?”沈鬱不知從哪裡找了顆荔枝味的水果糖遞過來,“這樣心情會好點。”
季眠神色稍頓,良久才將他手裡的糖拿過來,慢悠悠的剝開吃下去。
“你待會直接送我回南風小院吧。”季眠給嘴裡的糖換了個邊,含糊開口,“我有點累了,想回去洗個澡睡一覺。”
“嗯。”
沈鬱沉默半晌,餘光瞥了一眼她的腳,還是沒忍住開了口:“洗澡的時候注意傷口,別泡水太久。”
“好。”
“記得噴藥,一天三次。”他又叮囑。
“我知道了,會記得噴的。”季眠乖巧應道。
季眠回到房間,簡單洗了個澡就睡下了,折騰了一天一夜,她實在太累了,幾乎是沾床就睡。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房間裡的窗子沒關,靠近窗外有一盞路燈,一入夜就會亮,燈光算不上晃眼照下來卻將路照得很清晰。
剛來的時候,靜不下心總是會想很多事情,她就會拖一條椅子坐在窗旁,對著這盞昏黃的路燈和樓下從田間回家的路人發呆,一坐就坐到半夜,再摸索著爬上床睡到日上三竿。
她剛睜開眼腦袋還是空空的,對著頭頂漆黑的天花板發了會呆兒,才坐起身。
這一覺睡了很久,也格外安穩,季眠感覺渾身舒暢。
窗外路燈連成一片洋洋灑灑的漏進來,落到了窗前的桌子上,季眠轉頭看過去,還沒來得及將目光移回來,就突然發現上面多了一件不屬於這裡的東西。
她爬下床走過去將它拿在手裡,是一把鑰匙,應該是下午沈鬱送她回來的時候,隨手把鑰匙放在了桌上。
季眠的手下意識的收緊,明明放在這裡了許久,握著冰冰涼涼的,她卻真切的感受到了沈鬱殘留在上面的餘溫。
季眠換了身衣服,剛下到樓底,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裡晾衣服的江月如。
“月如。”季眠走近喊了她一聲。
江月如聞聲轉頭望過來,看到是季眠就笑著問:“醒了啊?”
“嗯。”季眠應了一聲,“今天睡得有點久了。”
“確實是,今天下午沈鬱過來送飯的時候你都沒醒,我本來想上樓叫你,他沒讓。”江月如說。
季眠有些詫異:“他來過了?”
江月如被她的表情逗笑了,點點頭回答:“是啊,他送的飯還在鍋裡熱著呢,還特意再三叮囑等你睡到自然醒叫你來吃。”
她頓了頓,試探道:“要不……吃點?”
“先不吃了。”季眠說,“我待會還有點事。”
“那個……”她在心裡組織了下語言,“你手機能不能借我用一下啊,我想發個信息,手機沒電了。”
“可以。”江月如二話沒說,直接將手機解鎖遞了過來,“隨便用,我先去晾衣服了。”
季眠雙手接過手機,“謝謝啊。”
“不用客氣,都是小事兒。”
等江月如走進房間,季眠才低下頭看手機,她先是點進微信,看著沈鬱的頭像猶豫了下又退出去,想了想才點進信息。
還是發信息最好了,她在心裡盤算著。
【“沈鬱,我是季眠。”】
她低頭敲出一段乾巴巴的開場白,熟練的輸入一串號碼,點擊發送。
【“嗯”】
對面幾乎秒回。
【“我知道。”】
季眠沒多想,低頭敲字回覆:【“你的車鑰匙不小心落我房間了”】
【“你現在有空嗎,要不你過來取一下。”】
叮的一聲,還沒等她把這句話發出去,沈鬱又發來一條信息。
【“那麻煩你把鑰匙送來一下。”】
幾秒後,又連著發來兩條信息。
【“我現在暫時走不開。”】
【“你直接進來就行。”】
季眠將原先沒發出去的話刪除,回了句,“好。”
—
暮色漸沉,抬眼望去,家家戶戶燈光形成一條明亮的線條,晚風徐徐而過,吹得頭頂泛黃的路燈都有些晃。
季眠走進小院,在院中站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沈鬱出來,她正想著要不要喊一聲的時候。
廚房裡走出一位頭髮花白的奶奶,她身材偏矮有些駝背,穿著一身民族服飾,頭頂包著花頭巾,雖然年邁,但看起來精氣神卻很足。
奶奶一見她,便笑著迎了過來,“來了。”
季眠愣了一下,在自己的記憶裡好像還沒見過這位奶奶,而且她好像知道自己要來。
“奶奶好。”季眠微笑著出聲打招呼。
“吃飯了嗎?”奶奶問。
季眠搖搖頭,實話實說:“還沒有。”
季眠不是傻子,來村裡了這麼久多少還是聽說了些,沈鬱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家裡只有一位奶奶,這位應該就是成英阿奶了。
成英阿奶上前握住她的手,滿意的上下打量了好幾眼,再拍拍她的手背說:“再等等,阿鬱在做飯了。”
“我就不打擾了。”季眠不太好意思的擺擺手說,“我給他送完鑰匙就回去。”
“那怎麼能行呢。”奶奶拉著她往客廳裡走,“來家裡可不能讓你餓著肚子回去。”
季眠剛要開口再拒絕,目光就與廚房出來的沈鬱相撞,她下意識的站定,突然忘了要說什麼了,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沈鬱短暫的與她對視了幾秒後,抬腳朝她們走過來,來到離季眠幾步遠的時候站定,衝著她揚了下眉,語調懶悠悠的,“來了。”
“嗯。”季眠收回目光,應了一聲,安靜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次來的目的,將手裡的鑰匙遞過去,“我來給你送鑰匙。”
“辛苦了。”沈鬱說著卻沒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
“這是我阿奶。”沈鬱開口介紹道。
“阿奶,這是……”
“我知道我知道!”成英阿奶打斷他的話,拉著季眠手晃了晃,“這是學校的季老師,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我看第一眼就記住了,阿鬱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早點介紹給阿奶認識。”
季眠臉蛋微紅,捏了捏手裡的鑰匙,說:“那我……”
“你一定要留下來吃飯。”成英阿奶率先道,“嚐嚐我們阿鬱的手藝,他做的菜可是在村裡都排得上號的。”
沈鬱說:“阿奶,別說那麼誇張,要是季老師覺得不好吃那多丟人。”
“好不好吃的,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成英阿奶接過話茬,拍了拍季眠手說:“姑娘,一定要留下來嚐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季眠也不太好意思拒絕。
“好。”
沈鬱聞言看了看季眠的臉色,唇角微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