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上早自習了，莊國棟已經拿著座位表走到了教室門外，甘若見正面對著講臺，比背對著的姜遇安先看到他進來。
“莊老師來了。”
姜遇安反應迅速，抄起她手邊的一本書，若無其事地往自己的座位走。
“姜遇安。”
學生時代的至暗時刻無外乎三點，不會的題正好點到她、被請到辦公室喝茶和冷不丁出現在她身後叫她的全名。
姜遇安淡定回頭，自信舉起手中的書：“莊老師，我來問題目。”
裝得還挺像。
莊國棟假笑一下：“問題目是吧？”隨後立馬變臉：“你拿著詞彙書去問題目？”
姜遇安：……
寧葦一看到她灰溜溜回來，嘲諷道：“笨死了姜遇安。”
姜遇安惡兇兇地瞪了他一眼，用嘴型罵人。
早自習結束，莊國棟組織全班換座位，每換一次座位教室裡像打仗一般，繁多的書本試卷堆積如山，搬來搬去。人群裡只有一個人未動。
甘若見望向那個熟悉的方向，男生半靠在牆一側，一條腿曲在椅子杆上。
他今天沒穿校服，穿了件純黑的連帽衛衣，胸前是刺繡字樣的一串字母，隔得太遠看不清。衛衣的袖子被擼到手肘處，膚色本就偏冷白，被衣服一襯，愈發清冷。
想要再看清其他，視線被中間的人擋住。
這時班裡的同學搬得差不多了，莊國棟交代了一些事情。
今天中午要給一模年級前百的同學拍單人照，並附上各自的座右銘，張貼在學校大門入口的榜單上。
全班集體唉聲怨氣。
臨近中午拍照她才知道大家為何不願意。
為了不佔用上課的時間，大中午午休把一百人拉到操場上集合，操場上沒有遮陰的地方，太陽的強光照得人睜不開眼，學校舍不得多請兩個人來拍，一個攝影師拍一百號人，沒早去排隊的就只能在太陽底下等著。
甘若見當時還在想一道物理題，眼鏡都沒來得及摘，猝不及防就到了操場。
環顧四周，她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百號人快拍完了，才見一個鬆鬆垮垮穿著校服的人影從領獎臺底下的辦公室走出來。
姜遇安右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嘴唇說：“哎你別說，沈祈這小子穿校服都好看。”
他借的寧葦一的校服，如果不穿校服拍，他又得被老莊訓一頓。
秋日陽光下，少年冷白質感的肌膚顯得更加突出，臉上不羈的神情與校服形成反差，是桀驁不馴的少年氣與書卷氣的結合體。
他緊皺眉頭，明顯不耐煩了，站在鏡頭前也沒留下好臉色。
攝影師簡單咔嚓一下，他看也沒看一眼照片直接走了。
操場上只留了一些老師在閒聊，還有一些女同學圍在攝影師身邊看自己的照片。
再過十幾分鍾就要結束午休時間了，回去也沒法睡覺了。
姜遇安和甘若見找了個陰涼的樹底下，墊上寧葦一剛才留下的外套，兩人平躺在樹底下。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打在她們的身上，稀稀疏疏，像夜空中留下斑斑點點的星星影。
甘若見正閉眼享受著此時屬於她們的這片小小天地。忽覺身邊有聲響，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身邊，藏在呼吸間全是清冽的洗髮水味道。
沈祈和寧葦一兩人順勢坐下。
她正猶豫要不要說話，男生突然遞了一隻冰淇淋給她。
“寧葦一請的。”
甘若見說了聲謝謝，順其自然收下，撕開冰淇淋的包裝，清甜涼爽的草莓味瞬間席捲她的味蕾。
她永遠記得，那個和煦溫暖的午後，四人看同一片藍天白雲，機翼在空中留下一道拋物線，誰都沒有開口打破這份難得的平靜。
在他們為數不多的相處中，這是最珍視的共同回憶。
隨著一聲午休鈴響，四人走向教學樓。
男生慢慢悠悠走在後面，女生在前頭嘰嘰喳喳說話。兩波中間隔著幾個高一高二的學生。
甘若見剛吃完冰淇淋，隱隱的感覺肚子有些不舒服，她將手捂在作痛的地方。
走到三樓的一半時，身後傳來些男生女生的閒言碎語，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甘若見能感覺到，這焦點貌似是她？
她不自覺地撓撓臉，正疑惑著，身邊突然竄上一個人影，往她腰間圍上了一件校服外套，甘若見認得，是剛才鋪在地上寧葦一的那一件。
沈祈在她耳邊細聲提醒：“小心褲子。”隨後他退了一步保持禮貌的距離。
甘若見此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看見沈祈扭過頭，居高臨下地審視臺階下那群看戲的人，眼底閃過一絲厭惡的情緒。
寧葦一向姜遇安使眼色，她立馬反應過來：“若見，你是不是來例假了？”
哐噹一聲，懸在她腦中的那根危弦頃刻間繃斷了，她慌張地繫緊腰間的衣服，如果當時樓梯有個地縫，她一定會選擇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甘若見的例假一向不準，有時候還經常不來，所以她的書包裡常年都放著一片。
所幸下節課的數學老師是女老師，甘若見小聲跟老師請了假就去了廁所。
好不容易弄乾淨了，她扯出紮在褲子裡的上衣襬，正好能蓋住外褲上的痕跡。
看著拿在手裡寧葦一的外套，她心裡犯了難。
雖然沒碰到，但總歸是不好意思的。
她將衣服摺好揣在懷裡，回到座位就塞進了抽屜。
進門的時候，她瞥了一眼門口的沈祈，他看著書，一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
下課鈴響，終於熬過了這四十分鐘，轉眼一看，寧葦一站在了教室前門，跟沈祈說話。
寧葦一壞笑，語氣中多了絲曖昧意味：“沈少爺挺紳士啊。”
聽這語氣，沈祈就知道沒憋什麼好話。
“別亂想，對她沒那意思。”說這話的時候他做題的頭都沒抬一下，目光沒施捨出分毫。
又想起什麼，“給她的還是你的衣服…”
如此撇清自己，玩味的語氣，令她羞愧萬分。
站在他身後的甘若見倏然抓緊手裡的衣服，雖然早就知道結果，但真的聽他說出口時，高懸著的心還是重重被摔下。
她擠出一絲微笑，她不該抱有這種幻想的。
她覺得此刻，自己像躲在暗處窺探他人秘密的，卑劣的偷窺者。
倉促地轉身，甘若見是個膽小鬼，沒勇氣聽完下面的話，轉頭去找姜遇安。
“別亂說，開個玩笑。”寧葦一認真地點點頭，“不過她摘掉眼鏡還是挺耐看的。”
沈祈分了些心思，想起少女瘦弱的身形奮力奔跑在跑道上，堅韌如詩，那一刻她好像只能看到前方的目標。
甘若見是屬於偏氣質型的女生，只是性格有點過於內斂，比起姜遇安咋咋呼呼的性格，他好像從來沒見過她大聲說話的樣子，一直溫溫吞吞，對誰都極有禮貌。
不過這人到底什麼性格跟他也沒多大關係。
沈祈重新動筆，又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甘若見在隔壁教室門口找到她，去時，她跟一個女生聊的熱火朝天。
看見來人的身影，才停下來。
“遇安，拜託你跟寧葦一說一下，他的校服我會找老師重新買一套還他。”
姜遇安根本沒在意：“多大事兒啊，我幫你跟他說。”
聽對方久久沒回應，姜遇安抬眼看她：“你怎麼了？”
甘若見自己都沒發現，她的反應慢半拍，嘴角扯出一抹笑，輕輕搖了搖頭回：“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