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體育課,美其名曰“各學科的2.0課程”,每個老師都想佔,尤其數理化比較多。
奇蹟般,那天的最後一節體育課沒老師佔,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要去參加學校的研討會,據說最奇葩的是化學老師因為痔瘡犯了,沒辦法上那節課。
其實根本不是傳言說的這樣,而是因為那節課老師安排了體測。
體測要考的東西很多,其中女生800米長跑最令人聞風喪膽。
甘若見是個例外,她雖然身體看上去很羸弱,長跑卻是她最擅長的一項。
女生分兩批測,十個人一組,姜遇安先測,她邊活動筋骨邊哀怨道:“我最不會跑800了,還不如別讓我跑,直接給我不及格就行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她活動的手腳還是沒停。
寧葦一站在跑道外喊:“姜胖安,加油,我在終點等你。”
她睨了一眼過去,表示無語。
甘若見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別擔心,我陪著你跑。”
槍聲一響,十個人影飛奔而出,都在搶內環的跑道,姜遇安開跑時站在最外側,沒擠進去,跑在第七個。
甘若見沒辦法進跑道里面,她跟著姜遇安在外圍跑。
邊跑邊鼓勵:“調整呼吸,保持勻速。”
跑到一圈時,經過終點,姜遇安往跑道外瞥了一眼,寧葦一舉著一瓶水對她喊:“姜遇安,你及格了,我答應你一個要求。”
她模糊間聽到這一句,突然有了動力,加速往前跑。
在最後半圈裡,跑過了第五、第四,第三個跑過了終點。
寧葦一第一時間跑過去扶住她,帶她慢慢走,緩和心率和呼吸。
姜遇安大口大口喝著水,水瓶空了一大半她才停下,指著寧葦一說:“答應我的,誰反悔誰是小狗。”
寧葦一氣笑:“我是小狗。”
姜遇安一掌過去拍在他的手臂上,剛跑完手上的力道沒收住,他又笑:“你說你說,我滿足。”
對方答應了,姜遇安又猶豫了:“還沒想好,以後再提吧。”
甘若見陪跑完全程在旁邊看著,沒等姜遇安反應過來,就穿上了體側的小黃馬甲,戴上了綁在腳踝處的計圈器。
簡單活動之後,槍響,一堆人傾湧而出,在遠處看像一個個奔跑的小黃人。
那天的800米體測,甘若見是全班女生的第一名。但也是唯一一個哭著跑完全程的。
跑完一圈,臨到終點時,姜遇安就發現她不對勁,眼淚和汗水流滿整張臉。
姜遇安也顧不得自己累不累,跟著跑上去問:“怎麼了若見?是肚子不舒服嗎?”
體測遇到例假第一天,甘若見沒請假,雖然老師說可以下次補測,但全班補測的人不多。
甘若見沒說話,只是搖搖頭,但腳下的步伐從未停止,風從正面吹來,帶走了些許熱意。
到一圈半時甘若見突然提速,姜遇安已經跟不上了,她直接繞過大半個操場在終點等她。
甘若見第一個跑過終點,姜遇安衝過去把人扛住,女孩在身前放聲大哭,突然卸力往旁邊倒。
寧葦一在身後扶了她一把:“先扶她去旁邊休息。”
體育老師在身後喊:“別讓她坐著,走一走喝口水就好了。”
姜遇安又急又慌,幫她擦著臉上的溼意:“沒事了,我們休息休息。”
甘若見哭完了,冷靜下來,收住失控的哭聲,抿了兩口姜遇安遞過來的水,就放在旁邊了。
她開口的聲音沙啞又破碎:“我沒事,走一走就好了。”
男生體測的起點與女生不同,終點卻一樣。
寧葦一跑到起點的時候,沈祈還躺在一邊草地上的陰涼處閉目養神。
“我第一次見女孩跑步哭成這樣。”
沈祈沒聽清,摘下耳機又問了一遍。
遠處體育老師吹響胸前掛著的哨聲,男生們應著跑過去集合。
“誰哭了?”
“甘若見。”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沈祈剛收起耳機線,到底沒聽清寧葦一說的話。
槍響後不到半分鐘,沈祈跑在最前面第一次經過終點,許多女生站在跑道外為他助力加油,不止一班的,還有高一高二的。
男生流暢的線條落映在餘暉下,淚水浸溼他的髮絲,跑過留下雨露清晨後清爽的餘味,少年與荷爾蒙的碰撞讓周圍每個人都歎為觀止。
所有人目睹著他第一個衝過終點,這過程他甚至不需要提速和超越。他輕而易舉便破了高三1000米的記錄。
而終點有他沒想到會出現的人。
周晴天捧著水,站在終點的最中央,在她旁邊圍著一群女生,都不是一班的。
沈祈一過終點,她立馬將手中的水遞過去:“喝個水吧。”
周圍所有人都在看戲,看沈祈會不會接過她的水。
他喘著粗氣,眼中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為難,兩秒後,他還是抬手接過水,轉身遞給了一旁的寧葦一。
“謝謝。”
周晴天咧開嘴笑了一下,她並不在乎這瓶水到底是誰喝,而是沈祈沒拒絕。
姜遇安坐在甘若見旁邊調侃道:“噢喲,少爺接了?”
甘若見垂下眼簾說:“遇安,我先走了。”
“啊?”她猝不及防地一句讓姜遇安沒反應過來。
“我有點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此時的甘若見眼尾通紅,頭髮凌亂,身上黏膩膩的實在不好受,下腹也隱隱作痛。
姜遇安起身說:“那我送你回去。”
甘若見沒拒絕。
那天晚上甘若見請了假,莊國棟聽說她體育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事情,沒問原因,交代了幾句就批了。
晚上颳起大風,天又變涼了,甘若見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灌進來的風肆意吹亂她的頭髮,鑽進眼睛裡,有點酸澀。
甘若見上一次這麼失控的哭是兩年前。
甘鴻和陳嬌帶著她住在一個兩室一廳的出租屋內,一樓的環境著實不好,潮溼的天氣老鼠、蟑螂都是常客。不知道哪一天開始,陳嬌愛上了打牌,賭注越打越大,兩人開始頻繁地爭吵。
起初她躲在廁所裡,捂住耳朵,試圖隔絕外面的一切,後來發現廁所也成了‘戰場’之一。
家裡一片狼藉,兩人抓到手邊的東西就往地上砸,她的作業本也被撕碎扔在地上。
在一聲聲嘶吼中,女孩放聲痛哭,只記得她哭了很久很久,最後哭到沙啞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