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膩歪了一陣，手拉手出了門。
雖說這段婚姻開始的原因非常複雜，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顧念晴和秦復各種意義上都磨合得不錯，說一句蜜裡調油也未嘗不可。
不過他倆一片歲月靜好的同時，許家和申家卻是一片雞飛狗跳。
許明臻被秦復掛了電話，還懵了兩秒鐘，才不得不接受話筒裡傳來忙音的事實。
“什麼東西？！”
他氣得砸了手機，指著碎裂的屏幕哆嗦。
“這死丫頭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
以往顧念晴就算敷衍他，那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多少還會“嗯嗯”兩聲維持基本的順從，許明臻也是看在她能力強的份上包容了這種不敬的態度。
可現在她居然找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來懟自己？！
果然就不該把啟夢的股份給她！
這丫頭想要把啟夢和許氏切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當初她沒成年不好操作，不得已才通過許氏的人手註冊了公司，這也讓她的團隊和許氏綁在一起，而之後的幾年裡，她都在想方設法地讓啟夢獨立出去。
就像她想要從許家離開一樣。
一想到這個，許明臻本就暴怒的情緒又更上一層樓。
他瞥見在一旁刷手機看樂子的周雅，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你還有心思看熱鬧！”
周雅正刷微博看申家母子同上熱搜的笑話，看得正起勁呢，莫名被噴了一句，頓時不樂意了。
她蹙著眉，不悅道：“你發什麼瘋？”
許明臻鐵青著臉道：“晴晴和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周雅沒繃住，“嗤”地笑出聲來：“老許，是我這幾年脾氣太好了，讓你有了什麼錯覺嗎？”
她丟開手機，抱著胸聲音轉冷：“你女兒的事情你來問我？”
許明臻一滯，卻沒有像平時談及這個話題那樣避開，反而加大了音量：“如果不是當初你同意把她的戶口遷了出去，我又怎麼會連她偷偷摸摸和人結婚了都不知道！？”
“啊哈，你的女兒連遷戶口都不想跟你說，反倒來找我商量，”周雅嘲諷拉滿，“難道你不應該好好反思一下？”
“你——”
許明臻氣得直咳嗽，連忙狠狠灌了幾口茶。
“都是你把她的心養大了！”他梗著脖子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晴晴當初把申煜誑出國就是你授意的！你就是要讓她在這圈裡身敗名裂！”
周雅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許明臻，你當真是一點兒也不瞭解自己的女兒嗎？”她搖了搖頭，面露憐憫，“還是說，你不敢承認她發自內心厭惡自己跟你有血緣關係這件事？”
“你放屁！”許明臻彷彿被踩到了尾巴，一下子跳了起來，“我是她爸！我給了她這麼好的生活條件，她敢嫌棄？！她嫌棄她當初怎麼會跟我回家？！”
“那是因為她很清楚自己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沒有謀生手段活不下去！”
周雅看著許明臻氣急敗壞的樣子，覺得越發可笑。
“真是笑死人了，你該不會以為把她接進許家，讓所有人知道她是你的私生女，她還會對你感恩戴德吧？”
許明臻胸口劇烈起伏著，盛怒之中卻忽然想起了當初自己生日宴上那個孤零零坐在樓梯口的小小身影。
那麼無助的情況下，她卻依然稱呼自己為：
“許先生。”
如果他決定不讓她進許家，迎接顧念晴的將會是進福利院的命運。
可即便如此，她卻堅持否認與自己的父女關係。
從那時候就是如此。
許明臻不是沒有察覺，可顧念晴已經是他與顧笙那段曾經美好的愛情裡唯一留下的念想。
他想要顧念晴成為一種證明，證明他並非眼瞎心昏，顧笙的低劣猙獰是因為她在金錢的誘惑下墮落，而非他許明臻一開始就識人不清。
是他在乞求不要斷了和顧念晴的關係。
從一開始他就是被動方了。
許明臻忽然打了個寒顫，心裡空落落的。
他和周雅是京圈裡最常見的商業聯姻，雙方不需要有多深的感情，但行事絕不能損害兩家的利益。
可當年顧笙的瘋狂，讓許盈嘉的一生都蒙上了陰影。
許明臻終究不是為愛不顧一切的人，顧笙的所作所為讓他追悔莫及的同時，也打碎了對所謂的真愛的一切濾鏡。
這些年，他對許盈嘉既愧疚又憐惜，所以他願意忍受周雅無數次的明嘲暗諷，也要維繫住他們的婚姻。
他已經讓一個女兒失去了母親和兄弟，不能再讓嘉嘉重蹈覆轍。
可夾雜了太多其他情緒的父愛，讓許明臻始終無法在許盈嘉身上感受到舐犢之情。
他本以為這個缺憾能從顧念晴身上找補回來。
可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讓許明臻的心越來越慌。
現在他更是發現，顧念晴連結婚這樣的人生大事，都將他徹底排除在外。
許明臻接受不了。
在得到消息那一刻，他甚至沒有餘裕去懊惱自己失去了一個聯姻的工具，而是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失落之中。
他不明白，顧念晴怎麼能心狠至此。
可回頭看看她走過的路，一切似乎早已有跡可循。
比起自己這個有著血緣的生身父親，顧念晴到許家後，更親近，或者說更想接近的，顯然是周雅和許盈嘉。
許明臻不是什麼遲鈍之人，但他將顧念晴反常的選擇理解為討好。他心裡自然是有點芥蒂的，覺得這孩子從小就心思深沉，也覺得是因為周雅的強勢令他這個一家之主威信不足。
可漸漸地，許明臻意識到，顧念晴的選擇是因為在他身上不抱有任何期望。
一個女兒，對於自己的父親，沒有任何期望。不指望他的關愛和保護，也不在乎他的失落和孤獨。
她忙著向周雅和許盈嘉展現自己的價值，在她們心裡紮根。
這個念頭剛成型時，許明臻又驚又怒。
可難道他要因為私生女和自己的妻子女兒相處融洽而大發雷霆嗎？
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屬於喝醉了都不敢和人訴苦的那種。
在周家帶著許盈嘉去南方治病兩年回京後，許明臻的惶恐成為了無法被忽視的事實。
許盈嘉那場高燒過後，許家請便京城名醫，灌了無數湯水藥片都不見好，再加上她年紀小，身體根本經不起這樣折騰，幾個月下來瘦了兩圈，小臉上一點兒肉都沒有，只剩一雙混沌無神的眼睛。
周雅幾乎要忍不住衝進看守所捅死顧笙。
連帶著對天天哄許盈嘉喝藥的顧念晴都沒有好臉色。
最後是一位與許家相熟的醫生提了個建議，讓孩子換個環境，保守治療。
這聽著像是在委婉地告知，許盈嘉沒救了，卻與周雅父母的想法不謀而合。
周家的勢力在南方，那邊的人講究養生。
許盈嘉出生後，周雅大傷元氣，許明臻為了表達自己的感激和重視，專程陪她去了南方調養。
顧笙便是他們請來的老中醫醫館裡的學徒，在周雅休養時和許明臻搞上了。
雖說之後發生的事情不堪回首，但當年那位老中醫的水平還是沒得說的。
周家把希望寄託在中醫療法上，雖說不像西醫那樣有完備分明的體系，可各種經由中醫調養後的“奇蹟”，在他們這個圈子裡並不罕聞，就連周雅自己也深有體會。
可顧笙的事鬧得很大，連帶她曾經待的醫館都受了牽連。被她稱為師父的老中醫平白遭受了許多斥責，認為他座下不嚴，才會教出顧笙這樣的人渣。
這一行的傳承大多是師父帶徒弟，二者息息相關，而顧笙就像一顆老鼠屎，壞了整個中醫館這鍋好粥。
等周家人去打聽時，才得知那位老中醫因為流言蜚語鬱鬱寡歡，自個兒身子都垮了，不得不關了醫館，現在天天在家裡用湯藥吊著，自己喘氣都費勁，更別說救治別人。
可當初周家之所以會選這位來給周雅調養，就是因為他的本領在行業裡是頂尖。如今老中醫無法出手，一時半會兒周家竟也找不到合適的人。
許盈嘉卻是等不起的。
想到自己的女兒以後都要這樣痴痴傻傻，周雅終於忍不住對顧念晴動了手。
可那遭受無妄之災的小女孩頂著臉頰上的巴掌印，眼裡並沒有任何委屈。
她臉頰因為紅腫而有些口齒不清：“劉爺爺生病了，可是劉叔叔的水平也很好呀。”
顧念晴說的是老中醫的兒子，繼承了他的衣缽。
只是父親被顧笙連累，顧笙又和許明臻牽扯不清，這如何讓劉醫生釋懷。
周家人早就找過他了。
沒有迴音就是拒絕。
顧念晴對此不以為然：“劉叔叔人很好的，以前我媽打了我，都是他給我上的藥，他可喜歡我了。”
周雅和周家父母終於對她的話重視起來。
周雅也不拿喬，當即給顧念晴道了歉：“剛才是阿姨衝動了，晴晴臉還疼嗎？”
顧念晴搖搖頭：“媽媽總是愛孩子的，我懂。”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大部分是。”
她是那麼懂事，周雅的心口都不禁抽了一下。
“你有把握勸劉叔叔答應給嘉嘉治病嗎？”
顧念晴漂亮的狐狸眼眨了眨，笑得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