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晦暗下來,夕陽的餘光籠罩著瀾州。
卻是無法照進杏花巷中,顯得有些昏暗。
江潮提著剛買好的藥包邁著步子往巷子深處走去。
周邊傳來一道腥臭艱澀的氣息。
他早已習慣。
腦海忽然閃過伏跪在那驕矜大小姐面前的一幕,那一抹幽幽香氣似還殘留在鼻尖處。
江潮忽地自嘲一聲,那般嬌貴的小姐怕是永遠不會來這骯髒泥濘的小巷子裡。
想法閃過一瞬。
心底很快變得毫無起伏。
去歲,他的養父因上山打獵,意外跌下山崖,不治身亡。
養母擔心他同養父遭受一樣的意外,便以死相逼要求不讓他去做獵戶,他為了能夠給養母賺錢治病,便到了鬱府做工。
這才搬到了杏花巷。
偶爾瞞著養母去上山打獵補貼家用,這才勉強足夠花銷。
男人緩緩推開厚重的木門,門口傳來吱吖的聲音。
“潮兒回來了?”
一道似沙礫般沙啞的聲音傳來。
一個穿著青色布衫的白淨婦人徐徐走了出來,神色帶著幾分病容,唇色慘白,還未說話,喉嚨不可抑制地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江潮眉宇微擰,帶著一絲擔憂,“娘,你怎麼出來了?外面風大,先進去吧。”
江潮攙扶著徐氏進了屋子,拿起茶壺準備給徐氏倒一杯茶水,卻沒有半滴,梭巡了一眼屋內。
並未看到葉芸的身影。
眉頭皺得更深了。
徐氏看出了江潮的想法,笑了笑,“你表妹姑娘家家的,自然是貪玩一些,等過會兒便回來了,而且芸兒的母親與我乃姐妹,且不要過於責怪。”
江潮知曉娘心軟,若不是爹去世了,家裡無人照看娘,他早已出手趕走葉芸。
江潮抿了下唇,“娘,您先歇著,我去給你燒水來喝。”
說完,江潮拎著藥包往屋外走去,燒好水後,又開始熬藥。
等熬完藥後,江潮將湯藥端了過去。
直到徐氏喝完藥後,門口忽然傳來推門的聲音,一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姑娘臉上帶著幾分喜色走了進來。
臉頰帶著幾分還未褪去的羞澀。
下一秒。
立刻看到一道高大凶悍的身影矗立,臉龐冷峻,尤其是那雙黑眸盯著她時,彷彿魂飛魄散般驚駭。
“表、表哥,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她明明記得江潮應當後日才回來的,若是被他知道她趁著他不在沒有好好照顧徐氏,怕是不會對她客氣。
說不定還要將她趕出去。
想了想,葉芸掐了一下自己一把,眼眶頓時發紅,似乎害怕極了,躲到徐氏身旁,“姑姑,你別讓表哥趕我走,我會好好幹活的。”
徐氏輕輕拍著她的手,安慰道,“潮兒只是看著面冷而已,他不會趕你的。”
江潮冷冷警告葉芸一眼,像是看著一件死物般,將瓷碗端了出去。
直到男人的身影沒入了廚房,葉芸心底才略微鬆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新買的桃花簪。
幸好沒被發現。
反正江潮在這裡也不會待多久,她只要好好糊弄姑姑就可以了。
她還是得儘快為自己打算才行。
時值夏日,隱約還帶著一絲熱意,鬱府上下皆是為賞花宴忙活了起來。
尤其是韶雪軒。
更是有著一排婢女端著翠玉明珠浩浩蕩蕩走了進去。
因鬱佩蘭所在的院落清荷軒便坐落在韶雪軒的左側,又加上動靜實在是大,正在打掃的婢女一下子被吸引了視線。
“那是大少爺送給大小姐的珠釵華服吧?大少爺對大小姐可真好。”
“是啊,不過大少爺昨日也給二小姐送了,只不過和這些相比,可真是天壤之別。”
一個小丫鬟有些打抱不平,有些不服氣,“明明二小姐也是大少爺的妹妹,這也太不公平了。”
就在此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含著一絲警告,“都在胡說些什麼?”
鬱佩蘭想到大哥昨日送過來箱籠,不過五匹布料,幾根金釵,暗藏在袖口的手指攥緊,心底滿是嫉妒之火。
明明她也是大哥的妹妹,為何如此偏心?
幾個奴婢回頭,這才注意到鬱佩蘭不知何時站在她們的身後,臉色陰沉,抖如篩糠。
想到二小姐的脾性向來極好,想來也不會過於苛刻她們。
鬱佩蘭掃了一眼奴婢,嗓音透著寒酷,“來人,拖下去打十棍。”
那幾個奴婢面色發白,不等求饒的聲音發出,便被人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鬱佩蘭像是沒有聞到那飄蕩空氣的血腥氣息,神色一派清淡嫻雅,往院外走去。
鬱府門外。
停著兩輛馬車,老夫人單獨乘坐一輛,鬱佩蘭與鬱綰濃共同乘坐。
鬱佩蘭等了半晌,才見門口出現一道俏麗身影,臻首娥眉,面若芙蓉,眼眸似秋水盈盈,身著一襲粉霞錦綬藕絲緞裙,髮鬢珠翠環繞。
卻沒有絲毫被奪走光輝,襯托得愈發豔麗奪人。
鬱佩蘭眼底閃過一絲妒意,很快將情緒壓了下去。
“姐姐,你總算是來了,只不過你這身衣裳太過於豔麗,雲錦侯夫人怕是不喜,您要不換一身罷?”
鬱綰濃冷笑。
若她聽了鬱佩蘭的話去換了衣裳,怕是來不及參加宴會,說不定又尋一個藉口不讓她去。
鬱綰濃提著裙襬上了馬車,“不用,我覺得這一身挺好。”
鬱佩蘭微怔,她知曉鬱綰濃極為愛美,尤其名聲不好以後,更是無比在意別人的眼光。
沒想到鬱綰濃不僅不在乎了。
甚至打扮得更為豔麗奪目,似是盛開的牡丹。
若是她去參加宴會了,怕不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要放在她的身上。
鬱綰濃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打量了一眼。
“妹妹本就生得尋常,如此寡淡,也不知雲錦侯世子能否瞧上?”
鬱佩蘭臉色差點變了,這個蠢貨怎麼會知道她的目的?
難不成她也想要搶雲錦侯世子,可想到鬱綰濃早已與京城的人家定下婚約,又覺得不太可能。
忽然又覺得鬱綰濃實在是好命。
雖然名聲如今不太好聽,卻架不住有著一個疼她寵她的爹爹和兄長,連婚事都不用愁了。
鬱佩蘭扼住心裡的怒火,勉強一笑,“姐姐生得可人,妹妹自然是不如的。”
鬱綰濃見鬱佩蘭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彎唇笑了笑。
心中暢快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