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焦味在屋子裡蔓延，當李冰清和程婉畫用木杆把閔初雪拖出來的時候，閔初雪已經被電得瀕死。
凌脈探了她的脈搏，檢查了心率和瞳孔反射，朝另外兩人搖搖頭。
李冰清和程婉畫的表情瞬間變得很複雜，有難以置信，有無法理解，有悲傷和濃濃的脫力無助，彷彿被抽空了靈魂，連哭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凌脈也覺得很奇怪。
跟玩測試服的時候不一樣，這些NPC們的真實度大大超乎她的理解。
在測試服中，NPC們只會機械地交代任務，跟在玩家屁股後面轉，在任務之外重複幾句無關緊要的對話，一眼就能明白，這是簡單的程序設定。
但是在正式服裡，凌脈發現，NPC們有自我意識，能做出自我判斷，就好像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有著跟玩家一樣全面系統的人生知識和閱歷。
她開始懷疑，這裡，真的只是由現代科技製作出來的，假想的遊戲世界嗎？
外面，喪屍的嚎叫和雨水的嘩嘩聲融為一體，倒讓室內顯得格外安靜。
閔初雪費力地睜開眼睛，虛虛抓住凌脈的衣袖。
“小脈……”一行眼淚從她眼角滑落，一顆顆砸落到地上。
“我怕……”她滿臉恐懼，顫抖著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凌脈握住她的手，溫和地說，“沒關係了，閉上眼睛，不會很痛苦的。”
閔初雪能意識到自己閉眼後會怎麼樣，她渾身都在哆嗦，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我想……回家……爸，媽，弟弟……”她瞳孔開始渙散，牙關上下磕碰，咯咯作響。
好想回家，回到爸媽和弟弟身邊，就算是死，也要一家人死在一起。
不想死在這種地方，不敢想象父母以及弟弟聽到她的死訊後，會有多悲痛欲絕。
她的意識在漸漸流失，眼皮不受控制地合攏。
她用盡全力在掙扎，使勁蹬動雙腿，雙手亂抓，歇斯底里地發出嚎哭。
“小脈……小脈……”
她從喉嚨眼裡蹦出極為淒厲嘶啞的呼喊，眼淚大顆大顆滑落，整張臉扭曲得不成樣子。
李冰清和程婉畫後退兩步，惶恐又悲傷地捂住嘴，難以承受室友即將離去的事實。
只有朱悠微跟個沒事人一樣，面無表情地整理了下衣服，滿不在乎地說，“哭什麼呀，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至於那麼怕死嗎？”
程婉畫雙眼血紅，一步步走向她，咬牙切齒地問，“那你怎麼不去死？”
朱悠微撇開視線，掩飾眸中的一絲慌亂，“我活得好好的，幹嘛要去死？”
李冰清抓起散落在地上的鐵鏟，聲嘶力竭地吼，“那阿雪為什麼要替你死？你不怕死，為什麼要推她出去？你怎麼這麼蛇蠍心腸，一點人性都沒有？”
“關我什麼事？要不是她站在我旁邊擋了我的路，我早就逃開了！”朱悠微氣急敗壞的說，“你們不就是看我不順眼嗎，非要把所有錯都推到我身上？敢情現在要死了的是我，你們就開心了是吧？”
李冰清見她這麼顛倒黑白，實在忍耐不住了，抓住鐵鏟就朝朱悠微衝去。
朱悠微見勢不妙，轉身就想跑，卻忽略了剛從屋頂跳下來的一道黑影。
她剛轉身，就撞進喪屍懷抱中。
喪屍對她露出詭異的笑容，血肉模糊的嘴巴大大張開，露出黃黑色的，還沾著血肉的牙齒。
“啊……”反應過來後，朱悠微對喪屍又踢又踹，放聲大叫，“救我，快救我……”
程婉畫一把將李冰清拽回來，漠然看著。
朱悠微被喪屍死死禁錮在懷裡，喪屍像是故意捉弄她一樣，居然很溫柔地用猩紅的舌頭舔舐她的臉，粘稠的液體溼噠噠地塗在她臉上。
朱悠微用盡全力掙扎，驚恐的大喊大叫，但沒一個人願意上去幫她。
凌脈坐在地上，懷裡摟著閔初雪。
“你看，”她附在閔初雪耳邊，輕聲說，“你猜，她會不會死得很慘？”
閔初雪又哭又笑，嘴角咧開，眼淚卻流淌不斷。
她呼吸急促，緊緊攥著凌脈的食指，目光裡是對朱悠微無盡的恨意，以及對這世界的濃濃眷戀。
“小……脈……”她無力地舔舔嘴唇，望著屋頂的大洞，說，“我，我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凌脈扣住她的肩膀，心想，誰會想死呢？
一個NPC而已，也會對世界有這麼深刻的不捨嗎？
她覺得自己可能有病，明明只是玩個遊戲，居然還開始感悟人生了。
“小茶，”她喊，“把生命劑給我。”
小茶給了她僅剩的一支生命劑，什麼話都沒說。
凌脈一邊在心裡罵自己奇葩，一邊給閔初雪注射了生命劑，柔聲說，“你不會死的，阿雪，有我在呢，你們想死都不容易。”
閔初雪並不知道凌脈給她注射了什麼，只被凌脈鬨笑了。
她感受到有什麼液體緩緩流入身體中，但意識實在過於模糊，眼中只看得見朱悠微死去的那一幕。
在閔初雪獲得拯救的那一刻，朱悠微卻被喪屍咬破了頸動脈。
大量鮮血從她脖子處飛濺出來，她死死摳住喪屍的肩膀，眼睛瞪大到極致。
“救我，救我……”
她尖聲哭嚎著，脖子以詭異的角度扭曲過來，望見不遠處，面容冷漠的凌脈等人。
她一直看不起的這些人，居然都以如釋重負的表情，淡漠地注視著她，彷彿她的死，對她們而言是很值得欣慰的事情。
她終於開始慌了，想跟凌脈求助，想跟程婉畫道歉，以換取一絲求生的機會。
她甚至看見本該死去的閔初雪在漸漸復甦，死灰的面容重新爬上一絲紅潤。
相反，她卻快要死了。
她張張嘴，沒能再發出聲音，只感覺到脖子上的肉被喪屍生生扯下一大塊，劇痛和恐懼同時席捲了她。
在朱悠微被喪屍咬死的那一刻，電網被外面的喪屍們扯掉。
但同時，更遠的地方也傳來轟轟的槍炮聲。
凌脈看了眼時間。
十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