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吧,心情不好,日子就顯得特別難熬。
這幾天,龐氏是吃嘛嘛不香,看啥啥不順眼。
整個人咣咣掉了好幾斤肉。
“老夫人,侯爺回來了。”
聽著天籟稟報聲,龐氏精神頭一下起來了。
紀弘章風塵僕僕大跨步進來,龐氏見面就道:“怎地才回來?”
京畿縣就在天子腳下,一天一來回綽綽有餘,這足足耽擱了三四天才回。
紀弘章忙告罪:“兒子公務纏身,不好半道抽身。”
“罷了罷了。”龐氏再氣,也沒失智到要兒子荒廢公事的份上。
紀弘章打量著老母親說:“母親憔悴了。”
龐氏橫他一眼:“你還說,全賴你招回來的孽障所賜。”
紀弘章迭聲告罪:“是兒子的錯。”
龐氏不認可他的說法:“你何錯有之,錯的是那小畜生。”
“我是治不了那妖孽,你既回府,就絕不可輕拿輕放,定要嚴厲懲治,以正家風。”龐氏把對紀青鷓的厭惡明明白白顯露在臉上。
紀弘章忖量著說:“母親息怒,當前不能罰。”
收到家書,看到信中老母親列舉長女的種種惡劣行徑,他也很震驚。
龐氏怒拍桌:“怎麼就罰不得了,她是什麼金貴人嗎,一個掃把星而已。”
想她縱橫後宅這許多年,頭回吃了這麼天大一個癟。
那口氣啊,憋在心頭,好比懷胎十月,卻硬是生不下來一般難受。
“這等天理難容的悖逆之徒,不重重懲戒,由得她猖狂,往後府裡的小輩們有樣學樣,豈不亂了套。”
依她說,這種挑釁長輩權威,把家門榮耀視作無物的孽畜,打死都是輕的。
奈何她兒另有計量。
紀弘章屏退左右:“母親,您先別激動,聽兒子與您說說這其中的道理再發火不遲。”
“她忤逆犯上不敬長輩,實在頑劣,所做之事樁樁件件惡劣不堪,可看待事情要看兩面,您是知曉兒子的真實意圖的,她做出來的那些事,恰恰說明她有心計,有手段。”
還有一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奇特能力。
當然這話他沒說出來惹老母親生氣。
“兒子先前還擔心她過於愚笨,如今看來,說不得還真能幫那位把事辦成了。”紀弘章朝皇宮方向拱了拱手,又道:“這功肯定是會記在兒子身上的,為了兒子的錦繡前程,您且忍一忍可好?”
“您想啊,要是在這當口我重罰於她,她若記恨在心,必對後事不利,兒子思前算後,覺著實在沒必要為一時之氣毀了大好的局面。”
“待到事成,想怎麼教訓都成,要生要死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再說她也在我們府上呆不了多少天,只待她出嫁禍禍別家去,您眼不見心不煩。”
龐氏麵皮抽了又抽,她生的兒,她還不瞭解嗎。
她的好大兒這是打算唱紅白臉那出,由她做惡人,他當慈父。
罷了,終究是兒子的前程,侯府的未來更重要。
龐氏意難平怨念道:“她一回來就鬧出這麼大動靜,氣得我犯了頭風,真真是應了道仙的話,就是個十足的災星。”
“一想到她還要在府邸裡住上十天半月,我這心吶,就砰砰亂跳,不安寧得很,她不會給咱們侯府帶來什麼災禍吧。”
紀弘章寬慰道:“當年道仙為她批命之後,又斷她命短難以成人,如今她已及笄三年,時年十八了,想來應是化淨煞氣,影響不到旁人了。”
話是這麼說,龐氏心裡依舊膈應得不行:“那可說不準。”
紀弘章:“外人不知,母親是知道的呀,她又沒記在我們紀家族譜上,嚴格說來她已經算不得紀家人,你就當她是八竿子打不著,借我們侯府出嫁的落魄遠親。”
龐氏固執擺擺手:“我老了,惜命,怕沾染上黴氣衰運,折了壽數,這家我是不願呆了,趕明兒我就去法濟寺住一段。”
紀弘章點頭:“也好,待她出嫁那日您回府裝裝樣子即可。”
免得留在府裡針尖對麥芒。
龐氏不置可否。
終於說服擺平了老母親,紀弘章前往偏院,準備去會會那個已經淡出記憶很久的長女。
之前他其實對長女沒抱多大期望,想著等她回來恐怕很是要花費一番功夫調教之後才能用。
現在他對老母親口中的妖孽充滿好奇心。
興許能給他一個意外驚喜?
紀弘章來,紀青鷓起身相迎。
打眼看到長女出塵脫俗的相貌,紀弘章首先滿意了五六分,他張張嘴正欲親熱喚長女的名兒,倏然頓住。
當年送走長女,還未正式為她取名,一直以乳名喚著。
可乳名叫什麼來著?
生身父親不知女兒叫甚名字,多麼荒唐可笑啊。
“女兒紀青鷓拜見父親。”紀青鷓體貼地替他解了圍,畢竟還想從他身上颳走一層金,自是要當好貼心小棉襖。
紀弘章也是臉皮厚的,一絲尷尬不露,自然地喚道:“青鷓,我家青鷓出落成大姑娘了,這些年是阿爹對不住你。”
人性就是這麼虛偽,不是騙就是演。
你演,我也演,就那麼回事。
紀青鷓像是強壓著對他的孺慕之情,眼中又剋制不住地流露出三分怨。
“女兒不怨父親,要怪就怪女兒命不好。”
見她剋制著對自己的親近之情,又情不自禁地洩露出幾分怨,紀弘章瞬間放心一大半。
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怨。
倘若她能把心裡的怨懟收斂的分毫不顯,就該輪到他脊背發涼了。
從小遠離雙親,缺愛的孩子又怎麼能不渴望親情呢。
這個女兒是聰明,有心機的,但她的心機又沒深到令他忌憚防備的程度。
這樣便好。
“哎,天命如此,為之奈何。”紀弘章傷懷悵嘆:“好在你已安然渡過劫坎,我們一家人終於得以團聚。”
接著和藹可親問起她在偏院住得習不習慣,缺不缺什麼,要不要換間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