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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尤珵美望著他探過來的臉,只覺得頭皮發麻,急忙站了起來,後退了一步,她只怕這個時候有人闖進來,委實難堪。

付經理卻大著膽子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一雙手,嘖嘖說道:“你的手怎麼這麼粗糙呀,受了很多苦嗎?跟我說說。”

尤珵美只覺得噁心欲嘔,再也無法忍受下去,她猛地抽回了手,冷冷說道:“付經理,你也是被人聘來的,這商場也不是你家的,如果不想丟工作的話,請你自重。付經理,想必也聽過一句話,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付經理愣愣看著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半晌才回過味兒來,他向來無往不利慣了,哪裡受過這樣的奚落。他惱羞成怒,嘿然一笑:“成,成,尤珵美,你真是有本事!”

尤珵美看不得他那副無賴的人渣樣,抓起包包,拉開辦公室的門,跑了出去。

商場裡喧鬧的人群,慘白的光線,光滑的白瓷地磚,這一切構成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她逃一樣,跑出了商場,坐上了公交車,直奔曼曼的幼兒園而去。她抹了一把臉,臉上乾乾的,她以為自己會掉眼淚,眼眶裡的酸澀終於被她生生逼了回去,現在她連流淚的時間都沒有,曼曼只怕這個時候要望眼欲穿了。

接到了曼曼,老師脾氣再好,也有了微詞,輕聲的囑咐她:“曼曼媽媽,你明天能早一點嗎?”

她忙不迭地點頭,說道:“一定,一定。”其實她心裡也沒有底。曼曼當著老師的面,只是癟著嘴,兩顆淚珠在眼圈裡打轉兒,到底沒有掉下來。

她只有道歉,給老師說完了對不起,再給曼曼說。走出校門的時候,曼曼嘬著嘴,說道:“媽媽,你再不按時來,老師就不喜歡我了。”

尤珵美拉著她的手,不敢問,只怕曼曼說出的話更加叫她心酸。

走出幼兒園大門,她抱著曼曼上了公交,還好還有座位。坐下來的時候長舒了一口氣,曼曼坐在她的腿上,今天實在是累慘了,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壓力,明天去上班,還不知道付經理是一副什麼嘴臉。她心事重重,但是眼下暫且不去管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曼曼膩在她的懷裡,摸著她的臉悄聲說道:“媽媽,我們要去哪裡?”孩子望著外面的景色,認出了不是回家的路。

她低聲回答:“去醫院。”

孩子的臉上立刻出現了笑容:“去找醫生叔叔嗎?”

尤珵美一怔,急忙搖頭,說道:“是去看一位奶奶。雙楠阿姨的媽媽。”

曼曼搖搖頭,怯怯地問:“媽媽,我們能不去嗎?我怕。”她對醫院裡的一切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尤珵美安慰她說道:“別怕,有媽媽在,媽媽抱著你好不好。”

曼曼點了一下頭,然後把臉埋在尤珵美的衣領裡,輕輕蹭著她的臉,尤珵美抱緊了她,只有挨著孩子她才可以安心一點。

快到醫院的時候,下了車,在醫院外面的一個小超市裡買了一盒初元,花了三百多錢。果然,曼曼看到醫院的大門,一步也不肯走,她只有抱著她,曼曼不瘦快四十斤的體重,墜得她手腕生疼。

李雙楠的媽媽已經轉進了普通病房,她前幾天就想著過來看看,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間。出了電梯,恰巧看見李雙楠提著一個暖水瓶過來,急忙喊住了她。

李雙楠扭頭看見她們母女兩個,立刻出言責備,說道:“你怎麼來了,還帶著曼曼過來,醫院的細菌多,對孩子不好。”

尤珵美習慣了她的刀子嘴,說道:“我過來看看阿姨。”

李雙楠看見她手中提的東西,立即不滿:“你買這些幹什麼,多貴!”

尤珵美把東西交到她的手裡,李雙楠便指一指不遠處的病房,說道:“我媽媽就在那間病房裡。”

尤珵美帶著孩子跟在她的後面。就在這時,有急診被推著從走廊的另一側走過來,幾個醫生和護士,全都穿著藍色的手術服帶著口罩。李雙楠叫了一聲:“珵美,小心。”

尤珵美抱起孩子後背貼到牆壁上,這時有一個醫生的抬起頭來,目光掃了過來,尤珵美堪堪對上他的眼睛,那人竟然向她點了一下頭,一雙眼睛如冬日的暖陽,瞬間而過。尤珵美這時才認出來這醫生是宋興宇。

李雙楠手裡提著東西,喃喃說道:“是宋醫生呢,又要做手術了,我剛才聽說有個危重病人,這一上手術檯不知道又是到什麼時候,做醫生真是辛苦。”

尤珵美沒有回答,宋興宇穿著手術服,推著病人匆匆而過,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她有些擔心地看了手術室的方向,緊閉的兩扇門,只有著急等待的家屬。

李雙楠帶著尤珵美去了她媽媽的病房,她爸不在,想是休息去了。她媽媽已經好多了,只是還不能動彈。見了尤珵美來,說了一會話,便有些疲憊,閉上了眼睛。尤珵美不敢多打擾,便告辭去了。

回到住處,便一刻也不得閒,給孩子做飯吃飯。又陪著她玩了一會兒。一直到晚上八點多鐘,曼曼已經

乏了,哄她上床睡覺。聽到曼曼睡熟了,她才爬了起來,也只有這會兒才有自己的一點時間。就這樣一點時間,也大多讓她用來做家務了。其實也挺好的,當你幹活的時候,只是全神貫注看著眼前的一切,而不會去想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客廳裡全是曼曼的東西,她一件一件收起來,歸到一起。手機放到了沙發上,突然響了一下,卻是一條信息:你睡了嗎?

尤珵美吃了一驚,發信息的人是宋興宇,出手術室了嗎?尤珵美想了一下,才回復:手術做完了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問:曼曼呢?

尤珵美思忖片刻,便直接打了電話過去,過了很久,宋興宇才接起了電話,他的聲音沙啞,能聽出明顯的

疲憊,他低低的叫了一聲:“跳跳!”

珵美覺得有些不對勁,輕聲問:“興宇,你怎麼了?”

宋興宇“嗯”一聲,說道:“跳跳,我在你們家樓下,你能出來一下嗎?”

尤珵美瞅了一眼臥室的方向,站起身來,直接走到客廳的窗子邊,果然下面有站了一個人,暗暗的燈光下,他站在那裡,只穿了件薄的外套,手裡好像拿著一支菸,手指間有紅色微芒閃過。

她不知道宋興宇竟也有吸菸的習慣。她問:“興宇,出什麼事了嗎?”

宋興宇沉默著,過了一會,才說道:“沒有,我想找個人說說話。算了,你休息吧。”

尤珵美有些不忍,她輕聲說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她隨手穿了一件棉外套,然後拿了鑰匙便走了下樓來。

他站在樓下,一側是常綠的灌木叢,路燈的光照下來一簇簇的暗影。聽到腳步聲,他並沒有回頭,低著頭,微微塌著肩。她慢慢地走近他,輕輕叫了一聲:“宋興宇。”

他這才回過頭來,尤珵美有些吃驚,他的頭髮凌亂,滿臉的憔悴,即便是這樣暗的燈光,她仍能看出他眼底的紅血絲來。

尤珵美擔憂地看著他,問:“宋興宇,你到底怎麼了?”

他拿煙的手顫抖了一下,低低地說道:“他死了,你今天下午看到那個病患。”

尤珵美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這個樣子,她沉默地看著他,他這才繼續說道:“太年輕了,才二十二歲,……是外傷導致的臟器出血……救不過來。”

尤珵美靜靜站著,聽著,並沒有什麼表示,他頓了一下,又說道:“我原本以為我可以做的更好……”

她憐憫地看著他,在她的記憶裡,宋興宇從小就是一個不用家長操心的孩子,事事做到完美。今天出了這樣的事,他心裡一定過不去自己那道坎,而她恰巧是他選中的傾訴對象。

她不明白宋興宇為什麼選了她,可是她也算是他一個朋友吧,這樣的宋興宇一遍一遍自責著,充滿了挫敗感,悽惶得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她也不說話,只是站在那裡聽他講述手術方案,還有手術過程。

二月的夜晚,沒有風,寒意浸骨。她雖然穿著棉外套,裡面卻是薄薄的家居服,腳上穿了一雙棉拖鞋,盤桓了半個小時,腳趾都凍得麻木了。

她打了一個噴嚏,他才驚訝的回過神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也是冷的,可是她卻更冷。他歉意地看著她,他不知道他今天會跑到這兒來,一臺失敗的手術,以前也並不是沒有過,可是今天對他的衝擊尤其大,也許那孩子太年輕了,面對生命的無常,他竟也無能為力,這一次他懷疑起自己的職業來。他迫切的想找一個人說說心裡話,做完手術,晚飯都沒有吃,他就開著車子出來兜圈子。而這裡就像一塊磁石一樣吸引著他,他想見她一面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他也沒有想到在她的面前,他竟然喋喋不休如祥林嫂,

而她什麼話也不說,只是聽著,安靜恬然如一湖水,包容著一切。他驚訝看著她,彷彿是她,又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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