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多種,蕭晴來到了方毅的公司裡。走廊裡一片寂靜,她高跟鞋敲擊著地面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方毅的辦公室前面還有一間半開放的秘書室。果然她剛走過來,方毅的那位秘書已經站起來了,看著她微笑說道:“蕭小姐,方先生在開會,你要等一會兒了。”方毅的女秘書已經三十多歲了,卻是標準的美國南方人,有著清教徒一樣的嚴格和苛刻。她的口語裡帶了一點得州口音,有奇怪的鼻音。
蕭晴有些不耐,她說道:“我去他辦公室等。”
秘書小姐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攔住她,唇邊浮出一個笑意,似是嘲諷,說道:“不好意思,蕭小姐知道方先生的脾氣,請你去會客室等。”
蕭晴無奈,瞪了秘書一眼,悻悻向著會客室走去。
她等到生出倦意,呵欠連天,那女秘書倒是端了一杯拿鐵過來,她連碰都沒有碰過。
見到方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了,她會客室裡整整枯坐了三個小時。她強忍著心頭的委屈,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隔著一張寬大的紫檀木的辦公桌,她注視他的臉,燈光照著他頭髮濃密的發頂。方毅連頭都沒有抬,只是沉聲問:“什麼事?”
蕭晴的那點期待和雀躍如同絢麗的肥皂泡一樣飛速的升在空中卻“啪”地裂開來,然後消失地無影無蹤。她惴惴地看著他,輕聲說:“毅,我們去吃飯好不好,我餓了。”
他漫不經意的抬起頭來,說話卻是直截了當:“我沒有時間。”
蕭晴怔怔看著他,心裡難過到極點,可是她還是不想放棄,勉強露出笑臉來:“我知道你工作忙,可是也不能為了自己的工作,不吃飯呀。”
他打量著她,目光如電,蕭晴不再說話,悵悵站起身來,說道:“我明白了。”便轉身離去。
“蕭,”方毅喊住了她,蕭晴滿懷期待地迴轉身來,一雙美目立即顯出光彩來。他不再看她,只是把一張金卡放到桌上:“喜歡什麼,自己去買。”
一瞬間,蕭晴的臉變得慘白,她失神說道:“我不要這個。”她當然知道這是規矩,方毅最是大方,對於要分手的女人,他總是這樣。從她認識他到現在,也總有六年了,雖然他們兩個真正在一起只有三個月。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你說過,給我半年的時間,現在還不到時間。”
方毅瞭然,他略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下一週,我去安特衛普,時間不短。”
希望重新回到她的臉上來,說:“你去就是,我不會打擾到你!”她向著他笑了一笑,便拉開門出去了。
方毅推開了眼前的文件,陷入了思考之中。
回到家裡,Susan急忙迎了上來,禮貌說道:“方先生,小方先生回來了。”
方毅抬頭,果然方弘站在二樓,扶著欄杆向下望。方毅慢慢走上樓梯,去房間換衣服。方弘一直站在那裡,欲言又止,方毅看他說道:“吃過晚飯了嗎?我看你最近很閒。”
方弘小心翼翼,說道:“吃過了。大哥,我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
方毅已經走上了二樓,這下停住了腳步,說道:“說吧。”
方弘低著頭,說道:“最近學校有一個學術交流會,我會去中國。”
方毅平靜地迴轉身來,望著他,說道:“所以……”
方弘卻有些緊張,他了解哥哥的性格,這已經是他要發怒的徵兆。方弘鼓起勇氣,說道:“我要打聽她的消息。”
方毅一動也不動,他的眼光像是兩團火焰,炙烤著方弘的心臟,方弘只覺得似乎要喘不過氣來一樣。
空氣僵滯著,良久,方毅才吐出一個兩個字來:“不必。”
方弘大著膽子說道:“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會喝醉?你平常連她的名字都不讓人提,可是你為什麼叫她的名字?你為什麼嘴裡喊著叫她開門?”
方毅突然覺得有些頭疼,他一側的太陽穴似乎有針在一下一下地刺。他已經忍無可忍,方弘還在喋喋不休:“大哥,你心裡明明有她的,可是你不敢承認?”
方毅忍無可忍,他厲聲叫道:“方弘,別逼我動手。”
從小到大,他們兄弟感情甚篤,方毅雖然對他嚴厲,可是卻從來沒有對他大聲過。
方弘怔怔看著他,說道:“大哥,其實我是想你彌補,”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說了出來:“那天,是我放她走的。”
方毅冷冷看著他,突然舉起手來,揮在方弘的臉上。方弘連一絲躲避都沒有,那巴掌又響又亮。Susan站在樓下,看著他們兄弟兩個,憂心忡忡,卻不敢上前去勸。
方毅再也不說話,直接走進了走廊盡頭他自己的房間,“砰”的一下關上了房門。
方弘只覺得心膽俱裂,愣愣看著走廊盡頭,過來許久,才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尤美帶著孩子回到了家裡,為了不讓孩子擠到,她還是打了出租。回到家裡的時候,李雙楠睡眼惺忪,剛剛起來的樣子,看見珵美拿著鑰匙剛打開門,揉了一下眼睛,問:“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她身後的曼曼叫了一聲“阿姨”,珵美苦笑的搖搖頭把曼曼推到前面去。李雙楠這才看見曼曼被吊起左臂,便走到曼曼身邊,蹲下去看曼曼的手,有些心疼,眼睛看向尤珵美問:“這是怎麼回事?”
尤珵美簡短說:“在滑梯上被一個孩子推了一下,腕骨有些骨折。”
李雙楠不由埋怨:“那孩子是怎麼回事?老師是怎麼說的?那孩子的家裡人去了嗎?我們曼曼一定疼壞了。”
她性格本來就急,一句一句像是倒豆子一樣。尤珵美卻有些淡然,說:“也沒什麼,那小孩也不是故意的,嚇得自己都在哭。”
李雙楠說:“你就是太好說話了,老師呢,在幼兒園受了傷,他們都得負責。”
尤珵美點頭:“老師都已經道歉了,那麼多孩子,老師有時候難免照顧不到。”
李雙楠翻了一下白眼,然後抱起曼曼,坐在一邊的小沙發上,心疼說:“我們曼曼還疼不疼啊?”
曼曼回答:“疼,但是我能忍住。”
李雙楠摸著孩子的小臉,慨嘆說:“曼曼真懂事,想吃什麼,阿姨給你買。”
曼曼盯著李雙楠說:“阿姨真的嗎?什麼都可以。”
尤珵美看著那孩子的眼珠轉呀轉的,急忙阻止:“曼曼,不准問阿姨要東西。”
誰知道曼曼一隻手摟住李雙楠的脖子說:“阿姨,我剛才和媽媽說要吃魚香肉絲,其實我更想吃必勝客,阿姨,行不行?”
李雙楠急忙點頭,說道:“可以,可以,我馬上換了衣服去給你買。”
尤珵美不情願說:“雙楠,你不要寵她。”
李雙楠說道:“好了,好了,就這一次,你沒見她那小可憐樣兒,我知道你規矩多,可是今天就一次吧,孩子不是傷了嗎?”
尤珵美看了一眼曼曼,孩子正眼巴巴地看著她,她心裡不由一軟,知道自己有時候實在是太嚴苛了。必勝客的披薩,上一次買還是在半年前。她只有一個月三千多一點的工資,光房租就去了一千,如果她自己一個人還可以將就著租一個便宜一點的房子,可是曼曼不一樣,為了她上學,為了安全,她選了這裡,房租貴一些,可是物業管理還算正規。再著幼兒園的費用,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錢,她只有精打細算,可是每到月底還是捉襟見肘的。
尤珵美只好點頭說道:“只此一次。”
曼曼的眼睛笑得月牙一樣,忙不迭的點頭。李雙楠已經換好衣服衝了出去。
一頓午餐,把曼曼打發的心滿意足。吃過午飯,李雙楠就去上班了。房子只剩了她和曼曼,她還是打了電話和劉麗麗請假,把孩子的情況說了一下,劉麗麗照例是說了她一頓,可是因為是孩子的原因,她的語氣比平常和善多了,尤珵美只有點頭的份。
曼曼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她抱起孩子放到床上去,曼曼攀住她的脖子不肯放手,迷迷糊糊說道:“媽媽,你陪我吧,我想聽故事了。”
尤珵美只好脫掉鞋子,爬到床上去。她一隻手拉開被子,蓋住那孩子。曼曼依偎在她的懷裡,已經睡著了。
而尤珵美雖然覺得疲累,卻是怎麼樣也睡不著。不知道為什麼,宋興宇的影子一直在她的腦海中盤桓,穿著白袍的他瘦而高,所謂玉樹臨風也不過如此。其實很久以前,她還在家裡的時候,他已經長得很好了,只不過比現在矮一些,眉目之間有些青澀。那個時候不少女孩子送他的東西,還是託她轉送的,當時真是不懂事,每當自己對他提了要求,而他不答應。她就理直氣壯說道:“宋興宇,如果不答應,我就告訴你媽媽,你和女孩子談戀愛。”種種無賴,不一而足。宋興宇雖然厭惡她,可是拿她沒有半點辦法。真是不懂事,他是一個善良的孩子,才容得她肆無忌憚。不像後來遇到了那個人……尤珵美生生掐斷了思緒,疲憊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