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瑞無聊到趴在床上數滴液數。
耳邊是鍵盤敲擊的聲音,噼裡啪啦,偶爾停歇一會兒,就是紙張翻動的聲音。
盛夏帶來的幾個筆記本就在跟前,他隨手拿過來看了一眼,英文夾雜著些鬼畫符一樣的東西。
她寫字倒是挺漂亮,字體工整乾淨,視覺上就是享受的。
盛夏一隻手還在鍵盤上,另一隻手探過去把筆記本抽了出來:“不許看。”
邵瑞撇撇嘴,看一眼筆記本屏幕,沒話找話:“寫什麼呢?”
“演講稿。”
“……什麼?”
“下個月要去曼哈頓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之前研發的治療PD病症的新藥已經過了臨床試驗期,關於它上市後的安全性跟有效性還需要做一個全面的評估跟預測。”
盛夏說這些話的時候,敲擊鍵盤的動作完全沒有停頓。
邵瑞忽然想起先前他那群狐朋狗友們嘲笑她去國外鍍金的事。
去國外留學對他們這些二代三代們而言已經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花重金去名校混個幾年回來,回來當做對外炫耀的資本。
但真要他們拿出點本事來,還真沒學到什麼。
但盛夏一個土生土長的曲江城人,能在出國短短五年時間裡熟練運用英語寫這樣複雜的論文,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敬佩的。
她專注於工作的時候看著乖巧多了,頭髮鬆鬆挽成個丸子頭,耳後脖子處落下毛茸茸的碎髮,在明晃晃的日光中像在發光一樣。
柏朝暮說得沒錯,她是真的很白,皮膚細膩到這麼近的距離都找不到毛孔的存在。
邵瑞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了。
但應該設置了靜音,並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盛夏還在專注寫稿子,並沒有發現。
他倒是想看一眼,可身子一動,後背就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只得又趴了回去,且很壞心眼地沒提醒她。
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盛夏停了下來,喝了口水的功夫,終於注意到了。
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隨即放下水杯繼續忙工作,似乎並不打算接電話。
邵瑞終於按捺不住了,咬咬牙往前一竄,伸手把手機拿了過去。
盛夏皺眉:“手機還我。”
來電顯示——柏朝暮。
她給他的備註倒是公事公辦,連名帶姓三個大字。
“為什麼不接?”邵瑞晃著手機。
“不想接。”
“怕我吃醋啊?”邵瑞竟然還有心情笑,作勢要給她接聽:“我知道柏朝暮喜歡你,你倆之間清白嗎?”
盛夏伸出手:“手機給我。”
“柏朝暮號稱看上的女人,統統二十四小時拿下,你呢?你跟他認識好幾年了,有沒有被他拿下?”
“給、我。”
“不給,有本事來搶啊。”
盛夏忽然合上筆記本,拔掉電源,整理書本。
這架勢一看就是要走人了。
這女人看著不聲不響的,實則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甩頭走人。
邵瑞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招惹她,忙把手機遞過去:“給給給,哪兒學來的這暴脾氣……”
盛夏說:“我耐心不好,下次再讓我同樣的話說三遍,後果自負。”
嘖。
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霸總呢。
邵瑞哼哼兩聲:“盛夏我可警告你,哪怕老子不喜歡你,你現在也還掛在我名下呢,要敢給我戴綠帽子,我親手廢了那姓柏的。”
話雖這麼說,但他其實一點都不擔心。
雖說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但他這麼一個香餑餑在跟前對比著,盛夏肯定是不會再多看柏朝暮那餿饅頭一眼的。
他自信地想著。
直到晚上七點多,餿饅頭找了過來。
他像個炸藥桶一樣,推門進來只看了一眼,就暴怒地吼出了聲:“盛夏,你他媽腦子被狗啃了敢跟我玩兒心眼?!!”
盛夏單手合上筆記本,微微嘆息了一聲。
柏朝暮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來,直接提著她衣領把人拽到了跟前:“打發我去給你找狗,自己在這裡跟別的男人親親我我?是我最近脾氣太好了,還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邵瑞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柏少,你眉毛底下那倆東西光用來看女人了吧?她老公我還沒死呢,輪得到你來我跟前耀武揚威?”
他不說還好,一說更是火上澆油一般叫柏朝暮暴跳如雷:“你他媽還沒離婚?!先前怎麼答應我的?說話!!!”
盛夏由著他拽著自己衣領,平靜地解釋:“他爸媽不同意,你也看到了,拿皮帶打去半條命,我只能暫時鬆口。”
柏朝暮一怔,這才歪頭看了趴在病床上的邵瑞一眼。
邵瑞更是震驚地睜大眼睛。
他對這女人出言不遜了兩次,一次各挨爸媽一巴掌,一次被親爸抽掉半條命。
結果呢?
結果這餿饅頭衝進來跟個瘋子似的對她動粗,對著鼻尖咆哮,就換來她這樣近乎討好的一句解釋?
……等等!
難道她忽然死咬著離婚不鬆口,不是在跟他玩兒欲擒故縱,單單只是因為柏朝暮這麼要求了?
她不是不喜歡柏朝暮的嗎?!
想到這裡,邵瑞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柏朝暮鬆開了盛夏的衣領,繞著病床走了兩步,像遊客在繞著籠子觀賞裡面的猴子一樣。
邵瑞臉更黑了:“柏朝暮你最好別招我。”
柏朝暮雙臂環胸,狐疑的目光在他跟盛夏之間來回了幾次,最終落到了他身上:“你爸媽為什麼不同意?”
“我爸媽同不同意關你屁事,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響起盛夏的聲音:“吃過晚飯了嗎?”
柏朝暮挑眉,看著邵瑞的眼神明顯多了點什麼,而後繞過床尾又回到了盛夏身旁:“要份東星斑海鮮粥,百味齋的,再要兩道開胃涼菜,挑我愛吃的點。”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甚至是挑釁至極地盯著邵瑞的。
然後下一瞬,盛夏就拿過了手機,開始點外賣。
這讓想喝口水都得三求四催才能滿足的邵瑞頓時怒火中燒:“盛夏,你什麼意思?!故意報復我是不是?因為我陪昭昭喝酒沒去接你?”
盛夏專注地點外賣,聞言頭也不抬:“沒有。”
他們兩個肩並肩就坐在正對面的陪床上,一個風流倜儻,一個安靜纖細,在光線柔和的床頭燈下意外的般配。
柏朝暮唇角挑著輕佻的弧度,給了他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
然後他握住了盛夏的手機:“地址填家裡的,我可不想在醫院吃宵夜。”
盛夏:“好。”
“這裡回頭我叫個護工來照顧著,你陪我回去,趕了一路,踩剎車腳都麻了,你來開車。”
“好。”
“收拾東西。”
盛夏果真就收起手機,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邵瑞眼睜睜看著她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不管柏朝暮情緒是暴躁還是囂張,她都沒脾氣地照單全收,像個任人擺弄的娃娃一樣。
“盛夏,你敢走一個試試看?”
他聲音都有些扭曲了:“我這就給爸媽打電話,叫他們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看看他們的好兒媳是怎麼當著老公的面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的!”
他說著,真的拿出手機對著他們咔咔一頓拍照。
結果兩人愣是半點慌亂或閃避都沒有。
柏朝暮依舊雙手後撐,吊兒郎當的模樣,而盛夏也手腳利索地收拾好了東西。
邵瑞覺得有些呼吸不暢,竟不顧後背的傷要掙扎著起身:“盛夏!!”
傷口一點點裂開的痛楚清晰地傳來,他悶哼一聲,慘白著臉又摔了回去。
兩人離開後沒多久,就有個穿著護工服的人敲門走了進來。
邵瑞手指死死握著手機,指腹在屏幕上用力到泛出蒼白的痕跡。
撒謊!
撒謊!!
說什麼不喜歡柏朝暮,她根本就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