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柏朝暮鬧脾氣,要她哄著才肯睡。
盛夏就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床前,翻看著一本厚厚的專業書籍等他入眠。
偶爾抬頭看一眼落地窗上映出的一張臉,熟悉又陌生。
她好像叫盛夏,又好像已經完完全全活成了柏星河的模樣。
最關心她哥有沒有按時吃飯,永遠包容她哥的壞脾氣,她說那能怎麼辦呢,我就這一個哥哥,總是要寵一些的。
她是盛夏見過最溫柔的人。
她的手白皙乾淨,深入窒息黑暗的泥潭中,將盛夏帶入了明亮的陽光下。
可盛夏,卻親手將她拖進了地獄。
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厄運降臨,柏星河死在了突如其來的車禍裡,而在近乎完全扭曲變形的車身中完好無損活下來的盛夏,從此戴上了終生監禁的枷鎖。
肇事者憑空消失,尋不到半點痕跡,於是主動提出旅行的她需要代替肇事者付出代價。
她被判了‘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執行日期由柏朝暮說了算。
她沒有說不的權利,更沒有自由或者戀愛的資格。
她只是一個……‘死刑犯’而已。
柏朝暮翻了個身面對著她:“什麼時候能離婚?”
盛夏說:“我儘快。”
柏朝暮盯著她看了會兒,又問:“你會愛上他嗎?”
“不會。”
“那你會愛上其他人嗎?”
“……”盛夏按在書頁上的手指白皙纖細,指甲泛著柔潤的光澤。
她輕輕颳了刮書頁,溫聲說:“不過是一些神經遞質的分泌而已,反覆的刺激,亦或是長時間的不刺激,都會讓神經遞質的分泌歸於正常水平,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我會愛上某個人,但在十二到十八個月後,我會不再愛他。”
“不可以。”柏朝暮捏上她的臉,感受著指腹下柔軟滑膩的觸覺:“我不允許你愛上任何人,盛夏,這是你欠我的。”
“好。”
得到她的保證,柏朝暮終於心滿意足地睡了。
盛夏幫他蓋好被子,又把冷氣溫度調高了些,這才起身離開。
李姝還在樓下,見她下樓,把手裡的熱牛奶遞過去:“太晚了,在家裡睡吧。”
盛夏接過來一口氣喝光,搖搖頭拒絕了。
……
回公寓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鑰匙轉動,明亮的光線從微微開啟的門縫中傾瀉而出,照亮了她的一縷眼睫。
盛夏開門的動作微微停頓。
習慣了開門時撲面而來的漆黑、死寂,這樣一瞬間的明亮跟溫暖反倒讓她生出幾分慌亂跟警惕。
“誰在裡面?”她站在門口沒再動一下。
雖然明知道那對母子還被拘留著,但不好說深更半夜家裡是不是進賊了。
直到五十七號的聲音傳來:“我。”
盛夏這才放下心來,開門進去,站在玄關處換鞋。
客廳裡放著個行李箱,五十七號站在陽臺處,不知道在看什麼。
盛夏下意識抬手關了房間裡的燈。
窗簾沒有關上,公寓外的霓虹燈光足夠她在走路時不至於摔倒。
五十七號走了進來。
“吃過飯了嗎?”她問。
“嗯。”
“我去洗個澡,你可以吃點桌子上的小餅乾,或者先去躺著,不過不要睡著,我有話跟你說。”
五十七號沒說話,但很乖地在沙發裡坐下了。
盛夏去臥室拿了睡衣,進了浴室,二十分鐘後帶著一身的溼意出來了。
洗髮水跟沐浴露的香氣很快在空間狹窄的客廳裡瀰漫開來,帶著溼熱的溫度撲在臉上。
五十七號沒去臥室,還在沙發裡坐著。
他似乎沒有當下人玩手機的習慣,事實上,盛夏記憶中就沒見他在她面前碰過手機。
她擦拭著溼漉漉的發,在他對面的茶几上坐了下來,霓虹燈光勾勒出她好看的眉眼,半乾的黑髮柔順地垂在肩頭,打溼出兩片小小的陰影,隱約顯出裡面起伏的曲線。
對面的人則完全掩在了鴨舌帽的陰影中。
一明一暗,她至今沒有看到過他哪怕一根眼睫毛。
黑暗中的男人,卻猶如蟄伏的獸,於不動聲色間將她觀察了千遍萬遍。
透皮觀骨。
“我下個月要去曼哈頓一趟,我一個專攻生物醫學的同學聯繫了她的導師,可以幫助你最大程度的修復肌膚疤痕,那位導師在這一領域有最權威的技術,你可以放心試一試,至於費用方面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解決。”
盛夏說完,停頓了片刻後,才繼續道:“很抱歉,我們的合作可能要終止了,未來祝你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她起身,從包裡翻出一疊現金,輕輕放到桌上:“這是一萬,算是你這個月的工資,我聽說你幫我解決了一次麻煩,非常感謝。”
五十七號沒有去拿錢,只問:“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不,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更需要一個能長期連續合作的夥伴,先前在國外都好說,只是回國後,我不能再賭運氣了,一次落單被抓到,我的下場可能會很慘很慘,我賭不起。”
五十七號沉默片刻後,忽然說:“我也有個朋友,曾經跟我一起做安保工作的,只是後來被情所傷頹廢了一陣子,他做24小時貼身保護,且價格合適。”
盛夏一聽這個來了興趣。
她這些日子一直有聯繫安保公司,只是價格上都過於高昂,尤其是這種無休日上班的,價格都快趕上她工資了,叫她頭疼不已。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他做這個工作的,認識的人自然多一些。
“多少?”
“四千。”
這價格比她預期中還要便宜一大半。
盛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撿到這麼大個便宜,一時有些猶豫:“你確定他沒什麼問題吧?”
“確定,但有一個要求。”五十七號說:“你要打包要著我,我一個月大約會來兩三次,要兩千工資。”
這樣算起來,兩個人一個月也不過才六千。
她倒是負擔得起。
但是……
“你總不能不找其他工作,一個月兩千都不夠你吃喝的,更何況還要租房子。”
“這是我該操心的事情。”
嘖。
什麼態度。
要不是他要的工資實在太少,她真想黑心地扣他個一千。
五十七號拿起桌上的一萬,起身進了臥室。
盛夏肉疼地狠狠皺了一下眉頭。
這一萬是她給的‘分手費’,本想最後一次見面,辭掉人家不好意思,體面一點也好。
結果沒辭掉,那這分手費……
算了,左右她剛剛從邵瑞那裡多拿了兩萬塊的醫藥費,一進一齣她還賺著一萬,也不算虧。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海,她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這兩萬的醫藥費,好像是邵瑞以她留下照顧他為條件給的。
但她只照顧了兩天,就收拾東西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