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剛過六點,林墨池準時醒來。
多年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已經根深蒂固。
但凡成功人士都是時間管理的一把好手,自律更是成功的要素之一,林墨池也不例外。
此時整片宿舍區靜悄悄的,林墨池端著臉盆來到宿舍區的公共衛生間。
接了一盆冷水,狠狠搓洗了幾把臉,腦子瞬間清醒了。
回到屋中,換好中山裝和皮鞋,趁著眾人還沒起床,林墨池獨自走出宿舍區。
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還有一些環衛工人正在忙碌著,天上偶爾飛過幾只麻雀,落在房簷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我要是真的去掃大街,估計五點就得起床吧。”
林墨池自言自語了一句,一想起孫警官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感覺有些好笑。
“嘿,小夥子,這你就說錯了。人家環衛工人半夜三點多就得起床,跟我差不多哩。”
林墨池扭頭一看,一位中年大姐正在擺放小桌椅,旁邊有一輛手推車,賣豆腐腦和油條的。
得咧,相逢不如偶遇,早餐就在這裡解決吧。
“大姐,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林墨池搬過小板凳坐好。
“哎,老家在幾百裡外的小村子,前幾年跟著男人一起進城的。”中年大姐憨憨的一笑,支起灶臺,開始往鍋裡倒油。
林墨池抽動幾下鼻子,馬上就意識到這是反覆用過多次的菜籽油。
“大兄弟,我這油條出鍋還早呢,要不先給你來碗豆腐腦。”
中年大姐瞧見林墨池眉頭緊鎖,生怕客人要走,趕緊掀開旁邊的棉被,露出下方一個木桶。
“行吧。”
林墨池上輩子也沒少吃苦,知道這年月大家過得都不容易,也犯不上挑理。
一碗豆腐腦,澆上滷子,撒上蔥花,還真有點兒香呢。
“手藝不錯啊,再來一碗。”林墨池眼睛一亮,突然找到了小時候那種味道,胃口大開。
“嘿嘿,就是混口飯吃,給孩子攢點錢,咱也沒別的手藝。”中年大姐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連吃了三碗豆腐腦,林墨池舔了舔嘴邊的滷汁,胃裡暖洋洋的。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順便等著新鮮油條出鍋。
“哎,對了,大姐,我看你這個攤子沒把營業執照掛出來啊?”
“啊?你是什麼人?”
就這一句話,把中年大姐嚇得夠嗆,眼神中露出警惕。
“同志,不,領導,我這是小本買賣,您可不能說收就給收了呀,我們全家都指著這個攤子吃飯呢?”
中年大姐放下手中油條,湊到林墨池身邊,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林墨池也就是隨口一問,中年大姐的表現反倒是把他給整懵了。
略一思考,林墨池懂了。
這是把我當成某些人員了,估計平時也沒少被人到處驅趕。
“呵呵,大姐,你多心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就是一個普通人。”
林墨池的解釋,似乎並沒有打消對方的顧慮。
這一身筆挺的中山裝,外加鋥亮的大皮鞋,從哪兒看都不是普通人家啊。
“趕緊去看看油鍋吧,要糊啦!我還等著吃呢。”
林墨池指了指冒起青煙的油鍋,中年大姐趕緊轉身過去擺弄。
一邊炸油條,一邊還在琢磨。
今天真倒黴啊,一齣攤就碰見一個吃白食的,哎…認命吧。
民不與官鬥,這位大姐已經做好林墨池不給錢的準備了。
很快,油條出鍋了,都沒等林墨池要求,五根炸至金黃的大油條,擺到了林墨池面前。
“這麼多我也吃不了啊。”
“沒事,沒事,吃不完可以拿回去給孩子吃,就算我這個當姨的一點兒心意。”中年大姐可不敢讓林墨池不開心。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算了,吃吧,吃完早點閃人。
不過大姐一句話倒是提醒了林墨池,吃不完可以拿回去給豆豆嚐嚐啊。
三根油條下肚,也不用林墨池招呼,中年大姐快速的將剩餘兩根油條用紙包好,塞到林墨池手裡。
“多少錢?”
“不要了,不要了。您趕緊回去吧,油條涼了不好吃。”中年大姐連忙擺手。
嘿!林墨池這叫一個鬧心。
你我都是窮人,我佔你便宜幹什麼啊。
二人正在相互推脫的時候,馬路旁邊一個女孩蹬著自行車恰好停在這裡。
“大媽,給我包一根油條。”
“誒,馬上就來。”中年大姐立馬往油鍋裡下了一塊油條面胚子,不再理會林墨池。
林墨池抬頭一看,這不是胡美秀嘛。
胡美秀也掃了一眼林墨池,馬上轉頭等著自己的油條。
還真是巧了,林墨池今天正好要去廠裡找這位廠花。既然在這碰到了,就更省事了。去了廠裡,還擔心被人認出來呢。
“你是胡美秀吧?”林墨池主動開口詢問。
胡美秀一皺眉頭,自己也不認識這人啊。
當然了,自己在廠里名氣很大,別人認識自己也不奇怪,說不準又是藉故想跟自己套近乎的那種‘蒼蠅’。
“我不認識你!”胡美秀冷冷的回了一句。
“呵呵,以後你就認識我了,因為我能幫你擺脫一個大麻煩。”林墨池早就想好了二人見面的話術,不會因為對方的冷漠而惱怒。
“幫我擺脫麻煩?你誰呀!莫名其妙!”
胡美秀第一感覺自己遇上了江湖騙子,不過騙子現在穿的都這麼正式了嗎?
“我住在化工廠宿舍區16號樓,若是有想法,晚上下班可以過來找我聊聊,是關於趙山和趙遠方的。”
林墨池拿著油條轉身就走,很快又停下腳步,對賣油條的大姐說了一句,“您還是抽空去辦個個體工商執照吧,花不了幾個工本費,以後就不會有人找你麻煩了。”
輕飄飄的留下一句話,林墨池不再回頭。
“這人有毛病吧?”胡美秀感覺是不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怎麼碰上這麼一個怪人。
“小姑娘,可不敢亂說,人家是國家幹部哩。”
“國家幹部?就他???”
胡美秀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自己老爹是副廠長,也算國家公職人員,見得太多了。
緊接著,胡美秀驚呼一聲,“是他?”
胡美秀之前沒見過林墨池,昨天下午只看到一個背影,此刻朝陽灑在林墨池反光的後腦勺上,果斷認出了他。
可是這人莫名其妙跟自己提及趙遠方兩父子的事情,是何用意?
他說自己住在16號樓,那就是化工廠內部的人啊。
還要幫我解決麻煩,這不是天方夜譚嘛。
不過,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似乎還真的知道些什麼。
胡美秀最近很是苦惱,自己老爹深感競爭不過趙遠方,竟然打起了自己的主意。趙山那個出了名的花心蘿蔔,怎能委身於他?這讓胡美秀火冒三丈,不然也不會跑到宿舍區來住。
面對一個陌生人的邀請,胡美秀遲疑片刻,很快打定主意。
去就去,反正都在宿舍區,還敢把我怎麼樣啊!
萬一,這人沒說假話呢。
胡美秀的想法全都在林墨池的判斷之中,現如今社會的變革逐漸洶湧起來,新舊思想碰撞極為強烈。
城市裡新一代的年輕人可不會遵從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的幸福必須自己做主。
二人初次見面,林墨池將尺度把握的很到位,彷彿蜻蜓點水,留給對方腦補的空間。
就算今晚胡美秀不來找自己,那麼還有備選方案,無所謂。
“咦,這位幹部咋還給飯錢哩?”
中年大媽收拾碗筷的時候,發現碗下面壓著三塊錢,一臉焦急的到處張望。
錢給多了,拿著燙手啊!
“呵呵,大媽,你安心收著吧,他不是什麼幹部。不過他說的很對,你確實應該去辦個執照。”
胡美秀整天在廣播站讀書念報,對於上面的政策知道很多。
1985年,正是全面推行個體工商戶登記的年份,再也不用被人追著滿大街躲藏了。
胡美秀突然覺得這個‘後腦勺’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