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梔下午還是去了操場上,她總覺得就算是身體不好也得過去,畢竟這是軍訓。
高教練見她來了也沒有說什麼,揮了揮手,讓她坐在最角落的陰影裡。
溫梔沒有反駁,安安靜靜地坐了過去。地面上有些熱,她彎著腰,曲著腿,伸手揉著自己的腳踝。
下午軍訓的解散時間是六點鐘,有點晚。
渾圓的太陽慢慢地落下去,勾勒出了起伏了黑色的線條,將操場上的一大塊割出一片陰影,像是分成了兩個世界。
遠方的天空已經有些黯淡的藍色,溫梔將自己的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下巴擱在上面。
總教官吹了一聲刺耳的口哨聲,“今天的訓練就到此為止,各連組織解散!”
操場上的幾個連對才陸陸續續地解散。
見自己的連解散了,溫梔撐著地面站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她便往操場地出口走去。
沒走幾步,自己的肩膀就被人輕輕地撞了一下,溫梔側頭看過去。
來的人是季向怡,她的皮膚本就不白 ,經過太陽炙烤之後,臉上有些紅,皮膚比白天看起來似乎是黑了一個度。
她衝著溫梔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你好。”溫梔看著她,乾巴巴地說出兩個字。
季向怡很自來熟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說話有些大大咧咧的:“溫梔溫梔,走走在,一起去食堂炫飯。”
溫梔:“……?”
炫飯?
應該是吃飯的意思吧。
溫梔被季向怡拉去了食堂,溫梔對晚餐沒什麼要求,季向怡挺喜歡吃的,便帶著她一起去吃飯。
下午的人很多,兩人在隊伍的後面排隊,本來是剛剛認識,溫梔這個人很慢熱,又很社恐,想不出什麼話題和季向怡聊。
她有些尷尬地摳了摳手,抿著唇。
季向怡像是沒有溫梔的這種尷尬,她拉著溫梔的手腕,笑嘻嘻地問:“溫梔,你高中是不是很多人追啊?”
平時很少有人這麼直白地問溫梔這種問題,一下子,溫梔不知道怎麼回答。
在心裡斟酌了好久的言辭,才開口:“沒有很多的。”
上高中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注意過其他的男生,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靳淮肆身上,總是關注著靳淮肆。
至於自己被多少人喜歡,收到過多少封情書,她真的沒有多在意過。
季向怡笑了笑:“怎麼可能嘛。溫梔,你長這麼漂亮 這麼謙虛啊。”
溫梔抿唇,她不是很喜歡和別人談論這種話題。
或許是看出了她的不適應,季向怡沒有再問關於這方面的問題,也沒有再和溫梔說什麼,只拿出手機自己在刷著視頻。
季向怡不和她說話,溫梔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她太熱情了,熱情地有些過頭,總讓溫梔覺得有點假。
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飯,兩人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吃飯,中途,季向怡也沒有再和溫梔說什麼,氣氛就像忽然冷下來了一樣,溫梔有點無所適從。
一頓飯吃下來,尷尬無比。
吃完之後,溫梔和季向怡擺了擺手,說了一聲“再見”就回寢室了。
打開寢室門,便看見蘇若瑤在自己的椅子上坐著,正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應該是回來不久。
聽到溫梔回來的聲音,蘇若瑤側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將自己桌子旁邊的一盒新鮮的水果遞了過去。
“剛剛買的,吃不完了,幫個忙。”
蘇若瑤聲音很淡,表情也疏離,將水果遞出去了之後便沒有再管,自顧自地爬上了床。
溫梔看著那盒水果有些出神,卻再次聽見蘇若瑤的聲音。
“你要是不想吃就扔了吧,這東西不貴。”
說完,蘇若瑤就掀起了自己床上的被子,將自己的窗簾拉上了,發出一陣“唰唰”聲。
溫梔抬頭看了窗簾一眼,對著它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
不知道蘇若瑤是沒聽見還是單純的不想理,寢室裡沒再有別的聲音。
溫梔將那盒水果小心地拿起來,裡面放著是已經切好的梨子,西瓜和獼猴桃。
溫梔的手指就那麼頓住了,指腹緊緊地貼著那個塑料盒子。
要是她沒記錯,這幾樣水果全部都是下火的。
溫梔抿唇,笑了笑。
她不是因為上火暈倒的。
她是因為身體素質太差了才這樣的。
……
晚上七點半有晚訓,沒有太陽,晚上的溫度相比早上來說也降下來了一點,溫梔沒有任何顧慮地去了操場上集合。
剛去自己的位置,季向怡就跑過來,手裡提著一杯奶茶,塞進了溫梔的手裡。
溫梔沒反應過來,直到塑料袋勒的手有些疼,她才看了一眼。
她微微皺了皺眉。
明明她下午和季向怡吃飯的時候,她像不是很開心,也並沒有那麼想和她講話,現在怎麼就給她遞奶茶了。
還沒等她問什麼,季向怡便說:“溫梔,這個是出來的新品,真的很好喝的!你嚐嚐。”
溫梔看了季向怡一眼,眨了眨眼:“謝謝你,多少錢,我把錢轉給你。”
“不用不用,就當是我請你喝的。”季向怡笑著說。
溫梔這個人就是很倔強,她想往東走就一定要往東走,說一就必須是一,絕不能是別的數。
她不喜歡喝別人的東西,也討厭佔別人的便宜,她就是很倔地要把奶茶錢給季向怡,季向怡拗不過她,兩人加了微信之後,溫梔便將錢轉了過去。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高教官過來了,季向怡趕緊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沒有季向怡,溫梔覺得世界終於安靜下來了。
季向怡的話特別多,而且總是喜歡和她聊關於談戀愛這個話題,溫梔實在是不喜歡,也不會聊。
晚訓的內容很少,只訓了半個小時,總教官便組織操場上的學生們休息。
晚上的天空裡還掛著一輪月亮,光線溫柔,風裡少了幾抹上午的燥熱,多了幾抹清涼,吹在身上很舒服,溫梔很喜歡這種氛圍。
晚訓的時間不長,很短,幾乎沒幹什麼便結束了,總教官讓他們解散。
這次季向怡沒和她一起走,她像是在等人,溫梔沒多在意,一個人走回了寢室。
路過了幾個新生,好像都在說什麼等會去寢室擺個陣來求雨。
溫梔嘴唇上揚,好可愛的說法啊。
擺陣求雨,真的可以嗎。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擺陣求雨真的有用,第二天一早,溫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看到輔導員在年級總群裡發的消息。
【同學們,由於今天早上下雨,我們停訓半天,下午看天氣決定訓不訓,大家好好休息。】
看到這條消息之後,溫梔的腦子瞬間清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地看了一眼群消息。
居然真的下雨了。
擺陣這麼厲害的嗎。
想著不用早起,溫梔攏了攏身上的被子,準備再睡一會兒。
卻忽然想起來昨天中午,她帆布包上的小貓玩偶。
昨天。
靳淮肆說要拿去洗乾淨。
今天。
靳淮肆說要給她送過來。
下雨了還怎麼送啊。
溫梔哀嘆了一聲,將整張臉都埋進了被子裡。
這個雨怎麼下的這麼不及時啊。
她花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靳淮肆送不了這個玩偶了,他很大可能會讓別人帶給她。
在她的印象裡,靳淮肆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踐行,只要是他親口說的,他都會做到。
溫梔將頭埋進枕頭裡,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因為這場雨,溫梔的睡意全無。
她在床上穿好衣服後,拉開床簾,楚怡清和黃汣已經不在寢室了,又去上早八了。
蘇若瑤的床簾還是關著的,有可能是還沒睡醒。
溫梔儘量地將自己的動作放輕,讓聲音小一點,不吵醒蘇若瑤。
她弄好一切出寢室門,到了寢室樓下,好巧不巧的,正好碰到了吃完早餐回寢室的季向怡。
溫梔朝她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了。
季向怡仍然是挺自來熟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語氣格外地親暱:“溫梔,你去吃早餐啊?我陪你一起吧。”
溫梔想拒絕的 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去,在她的眼裡,她和季向怡還屬於半生不熟的狀態,實在不知道怎麼和她相處。
最後溫梔還是被她挽著,一起去了最近的食堂。
裡面的人有點多,溫梔收傘走進去,她有點怕傘上面的雨漬滴下來,將別人弄溼,她便將傘放在了食堂的角落裡。
放好後剛想站起來,身邊的季向怡忽然發出很低的驚呼聲,控制不住的激動。
“我去,溫梔,他……他也在誒!”
季向怡拉著溫梔的胳膊,連手指都在激動地顫抖,她的力道實在是有些大,溫梔的皮膚都被她抓紅了一片。
溫梔微微皺了皺眉,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掰開,季向怡因為太激動了,也沒管這麼多,眼神一直看著前面,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喜悅和笑意。
溫梔順著季向怡的目光看過去。
只一眼。
溫梔就覺得渾身都僵住了一般,連呼吸都一滯。
靳淮肆……他也在。
靳淮肆個子高,在食堂像是在等人,站在一旁低著頭玩著手機,興致缺缺。
他穿的是一件偏灰色的港風夾克外套,下身一條垂感直筒休閒褲,整個人站的很隨意,卻偏偏讓人移不開眼。
他的一隻手放在褲子的口袋裡,身上的外套因為他的動作微微褶皺著,拉出了幾條很淡的線條。
像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側頭看了旁邊一眼,頸上突出的喉結微微滾了滾。
“陸正杉,你是不是打算把整個食堂吃空?”
陸正杉訕訕地笑了笑,接過穿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兩杯椰奶,拿出一杯遞給了靳淮肆,在他面前搖了搖。
靳淮肆將目光從手機上移開,落在了那瓶椰奶上,撩起眼皮看了陸正杉一眼,語氣冷淡:“太甜了。”
陸正杉搖了搖頭,遺憾地將椰奶收回來。
“真是不懂品味,這麼好喝你居然嫌甜。”
他拿著吸管在椰奶上戳開一個口子,喝了一口。
他習慣性地掃了一圈食堂,卻意外地看到了溫梔。
而且,溫梔的目光……似乎是在盯著他看?!
陸正杉拍了拍靳淮肆的胳膊,朝著溫梔的方向抬了抬下頜。
“肆哥,你看。我們昨天碰見的那個學妹在偷偷看我呢。”
靳淮肆:“?”
他順著陸正杉抬著下頷的方向看了過去,和溫梔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他的目光滯了一下。
舌尖很輕地抵了抵唇角。
小蠢貓。
他將手放進自己的夾克口袋裡摸了摸,軟軟的觸感,那隻被他洗乾淨的看起來笨笨的小玩偶貓被他帶著。
……
溫梔撞上靳淮肆的目光之後就立馬移開了視線,整個人瞬間就慌了。
怎麼每一次看他都會被他發現。
溫梔惱又羞。
她拉著一旁的季向怡就向食堂的外邊走去,她總覺得窘迫。
季向怡整個人還沉浸在喜悅裡,被她一拉,整個人都懵了。
她好不容易碰見一次靳淮肆,沒這麼想走的。
上次文體部面試,太多人了,她沒好意思上前去要聯繫方式,這一次,她怎麼說得要個聯繫方式吧。
溫梔的手勁不大,拉著她,她很輕鬆地就掙脫開了。
“溫梔,你想先走就先走吧,我還得在食堂待一會……我去溫梔,他怎麼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了!”
季向怡的聲音壓的很低,是控制不住地欣喜感。
溫梔聽到她的聲音之後,整個人的眉心重重一跳。
他該不會是想在食堂裡將那個玩偶還給她吧。
這樣子不行的,她受不了在和他在一起是有人看著。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心中藏著很久很久的秘密忽然有一天被人剝開,暴露在了陽光下,讓所有人都看見。
……
季向怡根本沒感覺到溫梔的反常,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跳的快到不行,整個人緊張地無以復加。
他就是朝她這個方向走過來了的。
季向怡的手心裡面都出了汗,她在想等會要怎麼和他搭話,怎麼能要到他的聯繫方式。
越來越近了。
一股清冽的氣息從自己的鼻尖拂過,像是帶著外邊帶著潮溼的空氣,卻不粘膩,倒像是從冰箱裡拿出冰水時帶起來的那一點水霧。
季向怡緊張地開口:“學長,你好,我想……”
那陣風只是經過她的耳畔,很快消失不見,連同那股清冽的氣息,也一併消失。
季向怡渾身一愣,她呆愣在原地,後知後覺,一種羞恥感席捲全身,燒的她全身上下都疼。
她艱難地側頭看過去,卻見他站在了溫梔的身邊,白織燈拉下一塊陰影,那塊陰影卻將溫梔兜頭罩下。
他垂眸看溫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