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戰火,讓墨卿煙不得不撤去包圍朝堂的兵馬,最後除了丞相秦華被墨淵送回相府,軟禁起來之後,其餘的官員則是依舊各司其責,來面對這場東墨建國以來最大的危機。
至此,秦華籌劃多年的奪權一事,在西華那滾滾鐵蹄與墨卿煙雷霆般手段的雙重夾擊下,化為永恆的泡影,唯在那史書丹青上,留下幾行重重的墨筆。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天空的正陽已經漸漸開始傾斜,踏入歸途。
戒備森嚴的皇宮內院中,一方名為躍龍的大殿內,金碧輝煌下,悄然間透著一絲衰敗的氣息。
在大殿最裡側,墨方天靜靜的躺在溫暖的龍塌之上,蒼老的雙目禁閉不開,比起幾日前墨京城門處的硬朗,他彷彿逝去了無數歲月,一下子步入了遲暮之年。
墨卿煙靜靜的坐在其身旁,看著已然日薄西山的帝王,她輕握著那遍佈皺紋的手掌,略顯疲憊的雙眼中,有追憶,有思念。
也不知道這一走,還能否與您再齊聚一堂,享天倫之樂。
儘管沒有多餘的話語,但那血濃於水的親情仍然溢滿了整個屋子,使得其身後的墨淵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怕驚繞這剎那間的無聲勝有聲。
滄瀾關下十萬火急,但這一次墨卿煙卻是選擇了任性了一回,騰出了片刻時間,來看看自己分別十年的父皇。
與此同時,青玲也是被墨卿煙被傳喚入宮,替昏迷不醒的墨方天查探病情,畢竟比起那些不知道忠誠與否的御醫,她更信賴這個有救命之恩的女子。
墨卿煙坐了很久,直到一旁的墨淵不得不開口提醒她注意時間之後,她才伸手極其溫柔的替帝王蓋好被子,隨後緩緩起身,為了不驚擾到墨方天的休息,與墨淵一行人來到殿外之後,她望著青玲才小聲的開口問道。
“青玲,我父皇的病情如何?”
青玲皺眉搖了搖頭道,“很難判斷,從脈象上看,理應是急火攻心,但皇上年歲已高,難免有其他隱疾暗生。”
“這麼久還未甦醒,會不會是中毒?”
凝思片刻,墨卿煙才繼續詢問,這皇宮內自古人心叵測,她可不會忘記這個殺人無形,更防不勝防的可怕之物。
“不排除,但也不確定,這樣吧,我這裡有一方良藥,若是按其上方法,只要沒有意外,最多半月,便可讓皇上甦醒。”
青玲說完,從腰間藥簍中翻找出一紙泛黃的書頁,似什麼古方,不過從青玲臉上洋溢著的自信來看,應該極其有效。
墨卿煙接過藥方,笑著對青玲道了聲謝,突如其來的客氣惹得青玲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髮梢,小臉微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隨後墨卿煙粗略的看了幾眼,便遞給一旁的墨淵,畢竟她也不懂醫術,看了也是白看。
墨淵同樣翻開紙頁,略一掃視後,便把目光投向墨卿煙,謹慎道,“卿煙,這可靠嗎?”
墨卿煙聞言,重重點了點頭,看著自己身旁那小巧可愛的女孩,極其堅定的說道,“我相信她。”
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青玲已經成為了她為數不多的信賴之人。
“既然卿煙你都如此肯定,那我也不再過問。”墨淵在得到墨卿煙的肯定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藥方輕輕疊好,放入懷中。
“好了,兵貴神速,前方戰事緊急,我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在此耽擱,墨京城中的事情,有勞二皇兄了!”
處理好墨方天的事情之後,墨卿煙看了看天空中那一輪漸漸西斜的耀陽,輕聲開口道。
她可沒有忘記這件最重要的事情。
“卿煙要不你就帶上幾千兵馬吧,畢竟這一路遙遠,前方戰火下,必定一片混亂,若是路上出了再什麼岔子,那我東墨可就真的無力迴天了。”
墨淵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番話,但直到說完,他心中也並沒有後悔之意,只能心中暗歎:墨淵啊墨淵,你到底還是心慈手軟啊!
墨卿煙聞言,思索片刻,直到確定自己帶走部分兵馬後並不會影響墨京城的情況後,她才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二皇兄了。”
或許這幾千兵馬在關鍵時候,能有大用!
墨淵聽得墨卿煙同意,臉上竟不知不覺間露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笑意,擺了擺手,或許自己只是不想失去這樣一個人才罷了,僅此而已。
“卿煙何必如此客氣,如今大皇兄已然逝去,墨家之中,能夠挑起大梁的,只餘下你我二人,你切記保重,必要之時,若能放棄,便放棄吧,沙場征戰一事,這本就不是屬於你的擔當與責任。”
“是嗎?不過在我看來,家國興旺,匹夫有責,更遑論男女之別。”
墨卿煙搖了搖頭,遠處的天空中層層雲朵在漸起的風勢之下迅速流動,不時遮住耀陽,忽明忽暗。
她的目光注視著這片風起雲湧的天空,在秋風之中,略顯嘶啞卻無比堅定的聲音輕輕響起,“此去,人在……城在!”
滄瀾關後,東墨再無險可守,她已經沒有了退路,唯有拼死一戰!
“好了,兵貴神速,我已經在此耽擱了不少時間,能早一刻抵達滄瀾關,或許我們便多一分勝算,青玲,這是我答應給你的報酬,你且拿去吧。”
墨卿煙說完,便有侍女承上早就準備好的銀票,這位萍水相逢的患難之交,或許她們之間的緣分,只能就此別過!
然而當青玲看著眼前唾手可得的錢財時,臉上卻是浮現出猶豫之色。
她本是孤兒,在山中長大,有幸學得醫術之後,便常年居住在山中,靠著替一些樵夫獵戶看病療傷為生,理應碌碌無為的一生,直到她遇見了墨卿煙,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權力的交鋒,家國的興亡,她永遠也沒有想到,這些本是說書先生口中才存在的事情,自己竟有一天能親身經歷。
比起之前的日子,這幾日雖然過得驚心動魄,但所做之事,卻是足以名留青史,這讓她心中生出一種可以一直跟隨墨卿煙的想法。
“怎麼了?”
直到墨卿煙察覺到她的異樣開口詢問,青玲才微微一愣,隨後心中一橫,做出了一個改變她一生的決定。
“我……我能不能跟著你去往前線,因為我想,我這一身醫術,在哪裡應該更能派上用場,何況你的傷勢還未痊癒,俗話說送佛送到西,我這個做大夫的,若是此刻就把你拋下,就算拿了銀子,心裡也會不安的。”
她應該不會拒絕吧?青玲一般說著,一般安慰著自己。
有些顫顫巍巍的話語落在墨卿煙耳中,使得她輕輕轉頭看向青玲,凝視片刻,直到那一雙清澈堅定的目光落在她的眼中之時,墨卿煙才莞爾一笑:這個青玲,想來應該是看上我這塊金磚了吧!
隨後墨卿煙點了點頭,輕聲開口道,“此行兇險無比,若是你不怕的話,便跟著吧!”
其實墨卿煙在經歷了這一系列事情之後,也漸漸感受到何謂獨木不成林。
無論是兵權也好,醫術也罷,這些都是她眼下十分需要的東西,否則單憑她一人,就算武功再高,智謀再厲害又如何,終究雙拳難敵四手。
要想替墨逸軒完成那一句魂守東墨的誓言,她需要更多的力量!
當然,其實墨卿煙知道,自己心中對於青玲也算是極為滿意,之前本就有心收她,所以眼下青玲的請求,不過恰好水到渠成罷了。
最終,墨卿煙帶著青玲,領了三千近衛驍騎的人馬西出墨京。
而比起早上進城時的悄然無聲,這一次出征,卻是引來了近半城百姓的圍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使得冷清的墨京再次熱鬧了起來。
不過可笑的是這些城中的百姓,如今還不知道遠處已經燃起了滔天的戰火,紛紛不解的看著那三千鐵騎絕塵而去,餘下了無數疑惑與驚歎——不知今朝鐵蹄踏破,戮血征戰終為何?
與此同時,在被近衛驍騎包圍的相府內,有一醉酒數日的白衣少年,驚覺消息後,揹著一包行囊,帶著忠誠的僕從,悄然間躍過牆頭,避開了無數刀兵的看守,迅速離去。
此刻在墨京西城城樓之上,墨淵站在城樓頂端,目送著墨卿煙一行人馬漸漸遠去,那略顯疲憊的眼中,有著前所未有的複雜。
直到青山漸漸遮住了視線,他才閉目仰頭長吸一口涼氣,默然良久後,輕輕睜開眼睛,複雜不在,唯有一片精光流動。
成大事者,永遠都不會感情用事,永遠!
緩緩轉身,拿出墨卿煙交予他的那一方的虎玉兵符,對著身後早已等候多時的夏傑沉聲道。
“去吧,從現在開始,近衛驍騎就交給你了,你知道該怎麼做!”
夏傑接過兵符,鄭重的點了點頭,正欲離去,卻又忽然間停下腳步,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殿下,若有不從之人,該如何處置?”
墨淵聞言,冷冷的掃了夏傑一樣,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狠戾的笑意,“若有不從者,殺了便是!”
“從今日開始,這墨京城中,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隨著這一句話說出,墨淵的身上竟猛的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霸氣,似壓抑了無數年的火山噴薄而出,將他之前那看似懦弱的外表,剎那間撕得粉碎。
“另外,以我的名義給西華皇帝寫一封信,即刻送出!”
“屬下遵命!”
夏傑在感受到墨淵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之後,略一愣神後,其眼中的遵從也漸漸化為真正的恭敬,對著墨淵躬身一拜後,才領命退下。
在夏傑離去之後,墨淵忽然間輕輕笑了起來,這笑聲越來越大,直到最後,他竟捂著面頰,笑聲幾近瘋狂的同時,更有兩行濁淚從手指與臉頰的空隙中流下,滴碎在斑駁的石板之上。
從今日開始,再也沒有人能夠凌駕我之上,再也沒有人能拿走屬於我的東西!我墨淵,終究會——君臨天下!
他笑著,也哭著,從懷中拿出一紙泛黃的藥方,注視片刻,卻是狠狠一捏,本就脆弱的紙張頓時化作無數紙屑,隨著他輕輕鬆開手,被秋風迅速捲去。
天定四十三年,秋末。
東墨國內亂生,大皇子墨逸軒歸途遇襲身死,帝王墨方天氣急攻心病倒;同月,西華主將陸炎突率十萬精銳進攻東墨,所過之處,勢如破竹。
三日後,東墨公主雲凰,率三千鐵騎,西出墨京,去面對這一場看似毫無勝算的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