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在沙发上坐到了深夜，爸爸终于带着一身寒气回了家。
　　他喝了酒，整个人醉醺醺的，进门就喊妈妈的名字。
　　没人答应他，就连没好气的叫骂声都没有。
　　爸爸找遍了整个屋子，没有发现妈妈的身影，终于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我。
　　他问我妈妈去哪儿了，我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然后将妈妈离开前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爸爸当着我的面，拿出手机，翻出妈妈的对话框。
　　我本以为他会让妈妈回家，和妈妈认错道歉。
　　可他只是按下了语音键，和妈妈说：“不过了就离婚，不用搞这套把戏。”
　　我想阻止他，我害怕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哪怕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我没办法奢望能和别的家庭一样。
　　但我还是想尽量维持现状。
　　可消息还是发了出去。
　　妈妈几乎是立刻回了信息。
　　“好，离婚吧！”
　　爸爸十分平静：“但是先说好，这些年我挣的钱更多，财产平分是不可能的。”
　　我呆呆的看着消息弹来弹去，有些不解。
　　大人做一个选择都那么容易吗？
　　为什么我在两支都喜欢的漂亮笔中间，在试卷上A和B的选项中间，要犹豫上好久好久。
　　而且他们离婚，没有人问过我。
　　我的想法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他们也并没有人想起来我，问一问我。
　　后来，妈妈甚至没再回过一次家。
　　我曾经问过爸爸，他说妈妈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想妈妈，想偷偷去找她。
　　我用爸爸的手机给妈妈发消息，问她现在在哪里。
　　可是她不肯告诉我。
　　爸爸看到记录后，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发脾气。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妈就是不要我们了！”
　　“你倒好，上赶着巴结人家，有点骨气行不行！”
　　我不明白。
　　骨气这种东西，为什么在亲人之间还要有呢？
　　爸爸懒得给我解释，从那之后，再也没让我碰过他的手机。
　　他收拾了妈妈的东西，要全部都丢掉。
　　我悄悄留了两件妈妈的衣服，压在我房间衣柜的衣服下面。
　　有时候晚上想妈妈想的睡不着，我就拿出来放在枕边。
　　衣服上有妈妈的味道，就好像妈妈还在我的身边。
　　再次见到妈妈时，是一年后在医院。
　　我发了高烧，爸爸带我去看医生。
　　我挂上点滴后，爸爸去给我午饭。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妈妈陪着一个小男孩，坐在我对面的候诊区。
　　我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妈妈，整个人高兴极了。
　　开心的又是大喊又是挥手，引得许多人纷纷侧目。
　　却始终没有吸引来妈妈的目光。
　　倒是她身边的小男孩，看向了我。
　　他抬起头问妈妈。
　　“妈妈，那个小妹妹是在叫你吗？”
　　“她为什么会喊你妈妈？”
　　妈妈连看都没有看我，细心的为他整理衣领。
　　“妈妈也不知道，妈妈不认识她。”
　　男孩儿得到了明确的回答，脸上挂上了明显的挑衅。
　　他问我：“你是不是想妈妈了？你没有妈妈吗？”
　　我强忍着胸口处的酸楚，不甘示弱：“才不是，是你抢了我的妈妈，这是我的妈妈！”
　　听了这话，男孩儿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总让妈妈生气的坏孩子！”
　　“妈妈是脾气最好的妈妈，你还总惹她生气，一定是你总做错事！”
　　“你都没有关心过妈妈，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妈妈了，你不许再来找她了！”
　　我摇头：“不是的，我过节的时候，想妈妈的时候，天气变化的时候，都会告诉妈妈的。”
　　但是是在心里。
　　爸爸不许我碰他的手机，这些消息，祝福，关心，统统都发不出去。
　　“你撒谎！”
　　男孩的声音猛然提高，颇带着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我懒得和他继续纠缠。
　　他是不是相信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妈妈相信我。
　　我带着几分期许看向妈妈，她始终目不斜视。
　　她满眼都是那个男孩，没有我这个亲生女儿。
　　我气血上涌，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动，拔了输液针就冲到男孩面前，想要给他两拳。
　　男孩几乎是瞬间就反映了过来，还没等我打到他，他就用力把我推倒在了地上。
　　“航航！妈妈怎么和你说的！不许打人！”
　　我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惊喜的看向妈妈，以为她终于心疼我了，要替我说话了。
　　下一秒，她说出的话却让我的心跌落谷底。
　　“打坏了人家是要赔钱的！到时候人家再讹上你，爸爸妈妈可没有那么多钱！”
　　男孩吐了吐舌头：“妈妈，我知道啦！”
　　然后在妈妈还没说话的时候，主动走到我面前和我道歉。
　　“对不起。”
　　妈妈并没有生他的气，反而在他道歉之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知错就改，这才是好孩子。”
　　她终于开口对我说话了。
　　“我和你爸已经离婚了，你也别再叫我妈妈了。”
　　“请你别给我，也别给航航造成困扰，好吗？”
　　我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不过我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我心里的热情正在一点点消散。
　　原来，我整整一年的期盼惦念，都是一场虚妄。
　　是我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妙的梦，以为只要我能再见到妈妈，这个梦就自然而然的圆满了。
　　现在，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