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大感意外,但面上不顯,只是裝作無意一瞥,旋即收回視線便開口道:“停手吧,這般吵鬧想是擾了茶樓裡旁的客人,太過無禮。”
“若是這位公子仍然對我的丫鬟不依不饒,那便請公子說出要求,不咎是賠銀兩也好,還是需賠禮也罷,自有我這個作主子的承擔。”
她聲音清冽,宛如溪聲潺潺,又如玉石相撞,極為悅耳。
原本還滿心火氣的郭禳莫名便短了些氣勢,突然覺得自己動手的行止的確有些不雅,連忙收了手,取出摺扇“唰”的一聲打開,“這個嘛,也是在下一時氣不過魯莽了,姑娘不怪罪就好,至於說賠禮嘛……”
他直接忽略過賠銀子的選項,“不如就由在下作東,請姑娘喝杯茶,我們坐下慢慢聊!”
沈宓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卻沒接話,轉頭先向那太子屬下施禮,“大人莫怪,煩請代為向貴主人致歉,無意驚擾,實屬無奈之舉。”
那名屬下旁觀她頗有擔當,印象極佳,拱了拱手回禮後,便決定幫她一把,“姑娘也說了是無奈之舉,怎該由你致歉,若說有錯,也是那位的錯。”
說著,他抬頭一雙利目直直刺向郭禳,“我乃太子府中侍衛高陽,太子一向寬宏,卻也容不得你這等無禮之徒於光天化日之下糾纏侯府貴女,還不快快滾遠些!”
剛剛還想報上自家爹爹名號嚇退高陽的郭禳,聞聽對方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侍衛,心裡登時咯噔一下。
他的主子……那不就是太子殿下嗎?
一想到太子殿下就在茶樓裡,且還被他驚擾,以至讓侍衛來驅逐,郭禳頓時雙腿發軟。他慌里慌張的垂下頭,生怕高陽認出他是郭家子,口中囁嚅了幾句不知所謂的歉言,腳下不斷的向後退,轉眼就毫無儀態的一溜煙消失在樓梯口。
那些小廝見主子都跑了,他們也如敗犬一轟而逃。
看到這一幕,眾人都驚愕不已,便是沈宓都不由暗自哂笑,這樣的膽量這樣的應對還敢出來作惡,當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她理所應當的又謝了一番高陽,這才終於進到茶樓的雅室內,放鬆了心情享受起聞名城中的雲霧茶。
高陽回去的時候,薛敬安已經受不了裴慎的一口一句“太子殿下說得對”,終於起身拂袖而出,他便也沒來得及回稟走廊上發生的事,直接跟在主子身後離開了雲霧樓。
被獨自留在室內的裴慎眉宇間卻多了抹異色,之前,他好象在一片嘈雜中捕捉到外面有道聲音是他印象極深的,屬於那位沈家二姑娘的。
想到此女,他不禁取出袖中那塊小巧的玉佩來回摩挲著,若有所思。
離開雅室後,裴慎特意在走廊處停留了片刻,然而只聞聽樓下夥計招呼眾人的聲音,再沒有其他。
俊雅的面孔很快恢復了一貫的冷漠淡然,大步離開了茶樓。
就在他走後不久,沈宓一行人也從雅室出來,返回侯府。不過她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沈夫人所居內院的上房。
來到母親房中,請過安後,沈宓便上前伏在母親的膝頭悶悶的道:“女兒不該出門的。”
“這是怎麼了?”沈夫人訝異,出門之前還興致勃勃,怎地回來便如同被打蔫的花草?
沈宓晃了晃頭不肯說,她的性子雖大有轉變,但遇上這種事不肯明言倒並不讓人意外。
沈夫人只能去問丫鬟,雅蘭更伶俐些,隱約琢磨出自家姑娘的心思,當即便毫無隱瞞,甚至還小小的添油加醋的將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最後道:“想來姑娘是被嚇到了,那人一派橫行無忌之態,甚是囂張猛浪。”
聞言沈夫人登時心疼不已,抱著沈宓哄了好一陣,這才又去問那人形貌。
郭禳的長相算是頗有特點,又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子弟,雅蘭稍一形容,答案便呼之欲出。
沈夫人心下大怒,想那郭禳除了容貌尚可,其他一無是處,且還貪花好色,心性暴戾,早幾年便接連納妾,到如今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聽聞已經死了三房妾室。
不明就裡的人只當是病逝,可沈夫人卻知,那些小妾分明是被他折磨而亡。
這樣一個下流胚子竟然敢肖想自己的女兒,甚至攔阻調戲,簡直是無恥之尤!
不行,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沈夫人表面宛若無事,安撫好女兒,哄著沈宓回了房,又叮囑廚房給她做了安神湯送去。
到了晚間見到沈侯爺,便怒氣爆發,“阿蕪好不容易出趟門,竟然被郭禳那個紈絝糾纏不休。我不信他看不到馬車上的印記,分明知道是我們永定侯府的女兒,卻還敢三番兩次的上前說些輕薄言語,簡直是不將我們侯府放在眼裡!”
“郭紳區區一個禮部侍郎,養出來的兒子卻囂張跋扈,橫行京城,誰給他的膽子?侯爺,你說說這事該如何處置為好?”
沈夫人宛如暴怒的母獅,饒是沈侯爺也有些招架不住,連忙道:“夫人息怒,我竟不知郭家的小子如此不象樣,不過旁人也就罷了,敢來騷擾我們阿蕪,那是斷然不行的。”
“你放心,我明日便去問問郭紳,他教出這樣的孽障,怎地還敢放他出門。郭紳若是捨不得教訓兒子,本侯就幫他一把,管叫那小子日後一聽我永定侯府的名字便兩股戰戰,再不敢往阿蕪跟前湊!”
他說的極盡氣勢磅礴,終於把沈夫人逗笑,嗔了他一眼,道:“兩股戰戰倒不必,但他往後若是還敢往阿蕪眼前惹嫌……”她眸光冷沉下來,“我會吩咐侍衛,定將他的兩條腿打斷!”
沈侯爺理所應當的頜首,完全不覺得過份。
他自是有這個底氣的,沈家代代相傳,皆是戍邊的武將,兒郎埋骨沙場者不知凡幾,沈家族中如今枝葉凋零,還不都是為國盡了忠。
直到他這一代,邊關漸漸少了戰事,局勢不再那麼緊張,父親這才頂著壓力讓他棄武從文。
即便如此,他自入朝也是一直兢兢業業為皇上辦事,可謂盡忠職守,從無懈怠。
皇上對他很是器重,區區一個禮部侍郎之子,敢招惹他好不容易認回的親生女兒,便是打斷他的腿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