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禳的行事路数,沈宓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倒也猜测出一二,知道对方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坐在马车上,她思忖了片刻,便问道:“听说城里有座云雾楼极为有名,可是真的?”
雅兰点头解释:“回姑娘,确是如此,云雾楼是座茶楼,高三层,据说从顶层雅室窗子向外望,便可看到小半个城池的风景,且楼里云雾茶颇负盛名,因此得了许多士子和贵人们的青睐。”
沈宓恰当的露出好奇之色,“既然出来了,倒不急着回府,我还未见过如此高楼,那便去坐坐。”
她要给对方机会,却不能令自己陷入险境,云雾楼这种地方倒是最合适的。
雅兰给车夫递了话,马车拐了弯,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云雾楼前。
伙计在门口热情招呼他们进去,言说恰好三楼还有最后一间雅室空着,沈宓欣然点头,由伙计带路拾阶而上。
她身娇体弱,自然走得慢悠悠。
也因此,刚刚来到三楼的雅室外,还未及进去,便被仓促赶来的郭禳带人堵了个正着。
“姑娘,好巧,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郭禳挥着扇子,强作出一副偶遇姿态,可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胸膛起伏,气还没喘匀,明白是刻意追过来的。
哪怕猜到他会有所动作,但沈宓面对此等轻狂之徒仍是极为厌恶,她登时便沉下脸,不欲理会,转身便要进雅室。
郭禳心知错过今日不好向沈沛兰交待,哪里肯放她再次逃开,“啪”的合了扇子,伸臂挡在门前,“既然有缘,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说起来,在下对茶道颇为精通,不如我与姑娘一道品鉴一番?”
主子有麻烦,下人自然不能坐视,雅兰立时上前一步,拧着眉头斥道:“住口!哪里来的轻浮小人,竟敢对我家姑娘言语冒犯,还不退下!”
油头粉面的登徒子也敢肖想她家姑娘,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若不是担心姑娘不喜,也不愿失了侯府体面,雅兰真想骂他个狗血淋头。
只是她虽没有骂出口,但眸中的厌恶嫌弃在郭禳这里已经足够刺眼了。
被沈宓冷待,为了沈姑娘他尚可忍耐,可被一个下人当众侮辱,这令他忍无可忍。
一时间他也顾不得其他,不由冷笑起来,“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小爷我口出不逊。给你几分脸面,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来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到了这种地步,郭禳懒得再装出温文尔雅的模样,索性大咧咧的指使手下上前收拾雅兰。
他心道:那沈宓才从乡下来京城,毒归毒,胆子能有多大?她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先来个狠的唬住她,也未尝不是个办法。这种女人他见得多了,不过是色厉内荏,越是强硬越是容易在她们的心里留下印痕。
郭禳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从最初他就看错了沈宓。
面对眼前这点小场面她怎会怕?
只觉可笑而已。
她侧过身冷淡的看着,两名侯府侍卫可不是吃素的,见郭禳的手下要来拖拽雅兰,动作极为灵敏的施出小擒拿手,那几个动手的小厮顿时被甩到了一旁,有一个甚至撞到墙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郭禳看到手下不争气,愈加恼怒,他本就是个混不吝,这时便自己揉身而上,试图冲突侍卫门的阻隔,亲自给那贱婢好看。
侍卫对上他,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他一看便是官宦之子,倘若打伤,难免有得麻烦。
如此两方人一时间倒僵持住了。
距离此不远处的一间雅室里,坐在桌前的裴慎听到这嘈杂的动静不禁轻蹙了下眉。
而对面的青年正自不快,闻此声更是心烦气燥,当即便沉下脸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让闹事的都滚出去!”
见守在门口的属下应声而去,白白胖胖的青年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裴慎,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云雾楼的掌柜瞧着也是无能得很,竟然连楼里出了乱子都清理不及,可见生意兴隆不过是运气。”
裴慎敛眸恭敬的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不过这茶楼倒是不错,凭栏望远,可让人消去些烦闷。”青年漫不经心的透过窗子向外望去,随口感叹了一句。
裴慎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应声道:“太子殿下说的很是。”
青年转回头,看着面前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的裴慎,唇角微微抽搐。
白胖青年正是当今太子薛敬安,闻听裴慎这个会元才学出众,年轻有为,便寻了个时间邀约他见面。
本以为自己是当朝太子,他只稍稍露出招揽之意,面前这小小会元自然会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想要报效于他。
毕竟会元多得是,日后能不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可就难说得很了。
裴慎若是选择效忠于他,他自然会想办法提拔,总归叫他能在殿试后即便无法进入翰林院,也可谋个实缺。
哪知这人就是个闷葫芦,态度虽恭敬,却呆板讷言,丝毫看不出外面相传的才思敏捷之态。
薛敬安探究的打量着裴慎,一时无法确定,此人是天生如此,还是故意装傻。如果是前者倒还罢了,如果是后者……他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闪过一丝恼意。
雅间里的气氛实在称不上愉悦,倒是外面走廊上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原本侯府侍卫正同郭禳对峙,这时太子的一名属下快步走了过来,沉声斥道:“都住手!再敢在这里撕缠不清,惊扰了我家主子,定不轻饶!”
两方人都不识得他,更不知他的主子是何人,自然不可能任凭他叫一声就真的住手。
但沈宓转头看到此人,瞳孔却不由微微紧缩,她前世身为诚王妃,皇家家宴上见过太子多次,自然也识得这位很受太子殿下信赖的属下。
原来太子在云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