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满城皆知，知府千金宋棠宁最恨学人精。
　　不许别人跟她戴一样的簪子，不许别人跟她穿一样的衣裙。
　　更不许别人“学”她的长相。
　　曾经相府来了一位舞女，花容月貌，能做掌上舞。
　　由于舞女回眸一笑的模样与她过于相似。
　　她要求舞女倾其所有，教会自己跳舞。
　　又命人打断舞女的腿骨，剥去脸皮挂在树上。
　　“看见了吗，这便是学我的下场。”
　　幸运的是，千金凭借掌上舞一举封为贵妃。
　　不幸的是。
　　三年后，我这个比舞女更像她的女人要进宫了。
　　姐姐血肉模糊的尸体送到家门的那一天，叔叔婶婶哭得惨绝人寰。
　　知府管事扔了两块金条，他们立即美滋滋地收下，将姐姐草草埋了，当作无事发生。
　　当时我没在家，我跑到了知府墙外，盯着挂在树上那张血淋淋的脸皮看，直到它被风吹干。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卧房，每天只吃一把小米，瘦得腰肢纤细如柳条。
　　三年之后，奉命去民间挑选美人的花鸟使敲开家门，我才肯露面，踮起脚尖，起舞一曲。
　　花鸟使鼓掌赞道：“不错，有些宋贵妃的韵味。”
　　他也留下两块金条，命我择日入宫。
　　叔叔婶婶脸都要笑烂了。
　　没成想当年百般嫌弃的两只拖油瓶，小时候任打任骂不说，长大了还能给家里赚金条。
　　把她们饿一顿饱一顿地养大真是太划算了。
　　进宫前一夜，我在饭菜里拌了老鼠药，毒死了叔叔婶婶，把他们的尸体扔进池里喂鱼。
　　带着四块黄金，我坐上宫里的马车，从守门的侍卫一路贿赂到御前伺候的张嬷嬷。
　　嬷嬷捏着我的下巴，来回打量。
　　“美是极美的，只不过眉眼间与宋贵妃过于相似，日后争宠怕是凶多吉少。”
　　我笑吟吟地说：“无妨。”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宋棠宁这样的家世，容貌，是不可能不进宫的。
　　但这里到底是帝王家。
　　皇帝赵寰稳坐江山，将天下美人尽收囊中，风流成性世人皆知。
　　每年三次选秀选遍贵女都不够，还要派遣花鸟使深入寻常百姓家，掠夺更多的民女进宫。
　　所以说啊，赵寰完全不缺家世好相貌佳的女人，以宋棠宁的资质，刚进宫封个美人足以。
　　但她实在厉害，于文武百官面前做掌上舞，一舞倾城，叩开了赵寰的心门，一举封为贵妃，凌驾六宫之上，盛宠不衰。
　　赵寰宠了她整整三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也逐渐恃宠而骄，不仅再难重现当日的曼妙舞姿，还时常和赵寰耍小性子，动不动就吃醋发火。
　　帝王的耐心是极为有限的，可选择的妃嫔有很多，又何必只睡你一个人。
　　渐渐的，宋棠宁发觉，赵寰不再哄她，也不再进她的未央宫。
　　张嬷嬷告诉我，赵寰有了新欢，是花鸟使从江南带回来的一位绝色美人。
　　那位女子会弹琵琶，会唱江南小调，声音温柔得能滴水穿石。
　　更要命的是，她还能立在莲叶上翩翩起舞。
　　赵寰爱不释手。
　　宫人们经常能看见赵寰搂着女子泛舟湖中，赏花赏月，姿态亲密无间。
　　她也很快有了身孕，封为玉嫔。
　　可就在封嫔典礼当天，她从未央宫前的台阶跌落下来，血流了一地，打下一个成型的男胎。
　　太医说她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玉嫔哭得凄惨，说宋贵妃命令她去请安，她不敢不去。
　　结果刚进门，宋贵妃便瞧见了她发髻间的一支梅花琉璃簪子，自己妆台上恰好也有一支。
　　贵妃斥责她模仿自己梳妆打扮，内心必定不恭不敬，强迫她在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等她站起身时，双腿酸软，才从台阶跌落。
　　宫人们对她没有半分同情，反倒是笑话玉嫔吃了熊心豹子胆。
　　本就是学贵妃娘娘跳舞才得陛下欢心的，现在又学起人家装束，殊不知宋贵妃才是陛下心尖宠，她这个学人精活该倒霉了。
　　玉嫔悲痛欲绝，从此变得疯癫无状，赵寰心生厌烦，把她扔到冷宫，没几天就病死了。
　　后来宋棠宁也因此事，和赵寰大吵一架。
　　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哭不闹地收拾好包袱，趁着夜色上了马车。
　　等赵寰想再找她叙旧情时，只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说，她因为玉嫔小产，愧疚难当，才伤及自身，请愿下江南修行，为玉嫔和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祈福，偿还罪孽。
　　我装傻：“贵妃好善良啊。”
　　张嬷嬷白了我一眼，笑我太蠢。
　　“什么善良？这皇宫里的美人就像开不尽的鲜花，来了这一拨就有下一拨，宋贵妃终究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与其呆在宫里惹陛下厌弃，不如走远些，等到陛下对那些小美人腻了味，便想起这位旧人的好了。”
　　在张嬷嬷的指引下，我换上了一袭湖蓝色的纱裙，趁着月圆之夜，在御驾必经的宫道上，踩着屋顶，舒广袖，软回眸，舞如莲花旋。
　　在赵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成为了姜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