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邗長老懷中的拂塵隨他動作輕飄飄蕩了兩蕩。一米餘長的潔白拂塵周身浮一層仙氣。無聲無息地就將極樂天這地方的糜爛之味慢慢清掃。
他笑眯眯,不著痕跡地將黑袍少年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
方才他們幾長老剛合力破開極樂天幻境,正好就目睹了這少年一連殺盡數頭妖魔飛身追砍野豬精的駭人場面。
他與扶冘,連山二位長老一瞬間互視一眼,無一不在對方的臉上看到凝重之色。
狠辣如斯的殺招與飛速行動間都能清晰感受到的暴戾恣睢,全不像仙門中人。可釋放出靈識探尋過後,卻又找不出這黑袍少年是妖魔的證據。
況且,他竟能以一人之力屠戮光了極樂天裡的妖魔頭子。瞧著和定川婉婉一樣的年紀,修為卻遠超他們二人。
這到底是哪個門派的弟子?強悍至此??!
毗邗驚疑之際,倒也不怎麼擔心南下弟子團。畢竟有那少年在,他們的安全無虞。
倒是一貫沉著不說話的影生給他們提了個醒——“師傅,二位師叔,那懸在野豬精上方的女子好似是靈玉峰掌門失蹤的女兒。”
渾身素白地堪稱寒酸的少年鮮少張口。
三人齊齊一回首,驚訝這孩子竟然張口說話。
不過這驚訝與下頭的情況相比卻沒有維持多久。
扶冘與連山齊齊一皺眉,隨後一個細看,只見碩大的野豬精上方真有個頭臉沾滿血肉的姑娘呆不拉幾地坐在一叢桃花枝上。
於是眉毛都擰成八字,紛紛一拍手,徹底地百思不得其解起來:
“掌門師兄,這,這是個怎麼回事?黎善農的閨女怎麼會在極樂天?又 ——誒?!她和這來路不明的黑袍小子又是個什麼關係?”
“扶冘長老說的是,掌門,我們還是下去看一看查個清楚罷?”連山長老抱緊懷中蒙著一層藍印花布的法器,略有些邋遢卻不失俊氣的臉憂心忡忡。
如影子一般悄無聲息跟隨著他們的少年這時卻罕見地開口,毫無波動的眉眼透過長地快要遮住一張臉的黑髮定定鎖住了那時不時擦臉的姑娘,張口:
“師傅,我的影子聽到她說,他是她的師傅。”
毗邗握拂塵柄子的手陡然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不知為何。年邁的老掌門心頭打起了鼓。
這個五弟子,是十年前在北海授道時於漁村裡撿來的孩子。
天生靜默無聲,探不出靈根看似與尋常的人間啞兒無異,卻有個驚人的天賦——化影為形。
他能操控自己的影子,更能將這影子分化成無數個,甚至毫無異樣間融入旁人的影子,探聽一切。
這孩子至今都停在築基,修不出丹海。可連靈根都沒有的凡人,卻有著這般可怕的能力。
探知這孩子確確實實真的只是個天賦異稟的凡人後,毗邗再三思索,終才將他帶回了磬雲山,取名弄影生,放在身邊教導,不許旁人擾他,也不許他出山。
蓋因毗邗動用了天寶靈書也查不出弄影生天賦的範圍。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潛力。
所以,他絕不能被放出去。
索性弄影生也聽話,並不在乎。只是他張口說話一事實在是世紀難題,一年說的話加起來約摸也就十幾個字。
今天兩度張口,打心底叫毗邗吃驚。
“影生,你這一年裡說的話都不及今日多…你的影子還聽到了什麼?”
思緒萬千之餘,他凝神。
…興許,今天的一切不是好兆頭。
毗邗看著這黑袍少年,無聲地在靈臺裡冷聲道。
黎莞爾沒想到他們會掐在這個時間來,這掌門又當看不見自己,一時間琢磨著要不要上去說啥,裴景瀾卻懶懶丟個眼風,一甩袖子就裹著嗷嗷叫的野豬進了袖袋。這才施捨似的淡淡回了句:
“磬雲山與我羅剎門這一遇,隔了百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