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要是難過,就大聲哭出來吧。彩英知道您心裡苦。”
大聲哭出來?
尹知意放下茶杯,有些茫然地搖頭。
歲月太過無情,片刻不停地剝離了她過去的性情,讓她忘了怎樣才能大聲哭出來了。
況乎她本就不想哭,她只不過是犯病了,心口有點疼。
如果沒有心疼你的人,眼淚便一文不值,毫無意義。
第二日
“娘娘,您要的東西,奴才準備好了。只是,您還在禁足期間,擅自離宮,恐有不妥。”
蘇五的話並沒有動搖尹知意半分。
如今這世上她孑然一身,無牽無掛,還有什麼好畏懼的呢?
一行人趕到棲梧宮時,天剛放亮。
即使一夜未眠,尹知意依舊不見半分頹萎與憔悴,輸人不輸陣,她尹家人骨子裡的驕傲也不會改變。
站在牌匾下向上望去,蒼勁有力的大字入木三分,一筆一劃都是那般熟悉。
親自題字,賜名棲梧,真是情深意切。
有鳳來儀,非梧不棲。
若武周氏才是他的真鳳之配,那她尹知意算什麼呢?既然他二人兩情相悅,當初又何故來招惹於她?
她與魏南風成親之時,武周氏可是尚無婚配,那時只要魏南風開口,她一定會放手,可緣何從未有人提起過魏南風和武周氏之間存有私情之事呢?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到頭來她竟然要白白為他人做嫁衣,實屬可悲又可笑。
“娘娘?”
彩英見尹知意痴痴地望著棲梧宮的牌匾久久不語,不由地出聲,意圖喚回尹知意的神志。
尹知意低頭,輕輕搖頭。
不再遲疑,挺起脊背不緊不慢地走進棲梧宮。
不愧是魏南風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棲梧宮的吃穿用度直逼尹知意的鳳棲宮,甚至還有兩名禁軍把守殿門。
這偌大的皇宮裡,除了她這個“盛氣凌人”的皇后能對武周氏造成威脅,還有誰敢挑戰當今皇帝的底線?
魏南風派禁軍保護武周氏,明擺著是在防備她這個髮妻啊。
毫無意外,尹知意一行人被禁軍攔在了門口。
斜睨了一眼橫亙在她胸前的兩把刀,尹知意身上的威壓逐漸鋪陳開來。
“讓開,本宮想要做什麼,你們根本攔不住。若不想自討苦吃,最好有點眼色。”
兩名禁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疑不定。
“金烏,打暈他們。”
話音剛落,一黑衣男子憑空閃現,抬手兩下,守門禁軍便雙雙倒地。
尹知意繞過躺倒在地的禁軍,推門進入內殿。
是她做主打暈了禁軍,這樣一來,魏南風即使追責也不會打殺那兩名禁軍。
好男兒志在四方,保家衛國的將士不應該不明不白地死在後宮的算計之中。
殿內,武周氏慵懶地躺靠在鳳榻上,神色頗為享受。
看見來者不善的尹知意也不見慌亂之色,而是掩唇淺笑,眼帶挑釁。
“喲~皇后娘娘今兒個怎麼有空到妹妹的殿裡來做客了,倘若妹妹沒有記錯,姐姐還在禁足期間吧。哦,妹妹知道了,姐姐定是來恭喜妹妹的吧。”
說著,武周氏意有所指地把視線落在了尹知意平坦的小腹上。
和武周氏預想的不同,面對她的嘲諷,尹知意並不接招,十分平靜。
“本宮今日前來只是例行問候,順便送些小玩意兒給表妹解解悶兒。”
向後看了一眼,身後的蘇五會意地點頭,帶人將一盆迦樓羅擺在了隔斷旁,又把一碟色香味俱全的奶酥擺在了武周氏身側的桌子上。
武周氏眯了眯丹鳳眼,想要從尹知意臉上瞧出些什麼,可惜毫無所獲。
“姐姐這是何意?”
“也沒什麼,陛下一視同仁,讓本宮把鳳棲宮獨有的東西都送些到妹妹這棲梧宮來。”
這話兩人都不信,但那又如何,無論武周氏多受寵,現在的皇后還是尹知意。
皇后送的東西乃是賞賜,武周氏沒有拒絕的權利,這就是地位的重要性。
“朕怎麼不知何時有過這種荒唐的口諭?皇后,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敢假傳聖旨。”
尹知意轉身瞧了一眼氣息有些不穩的魏南風,再看了一眼她宮裡一個神色閃躲的二等丫鬟,頓時瞭然。
這宮裡啊,真是片刻不得安寧,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吶。
魏南風越過尹知意,舉目四望,立刻被殿內多出來的奶酥和迦樓羅吸引了注意力。
生氣地一把攥住尹知意的手臂,將其拉近身前,怒目圓睜。
“尹知意,你這是何意?真沒有想到,曾經那麼善良的你,居然也會變得如此心狠手辣。”
尹知意淡淡地望著發怒的魏南風,眼神清澈。
“所以,你也知道它們有什麼用對吧。”
此言一齣,魏南風手上的力道立即減輕,眼神也開始不自然地閃躲。
他忘了,這兩樣東西曾被他親手送到了鳳棲宮。
尹知意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輕輕摩挲著發疼的手臂。
“既然陛下都說了不曾下過這樣的口諭,那大抵是臣妾記錯了吧。今日就不再多打擾陛下辦事了,反正來~日~方~長!”
盯著魏南風的雙眼,尹知意一字一頓地撂下狠話。
魏南風知道,尹知意不達目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但是武周氏肚子裡的孩子是他天朝的希望,是他的繼承人,他必須保下。
“皇后真是越發不懂規矩了。來人,護送皇后回鳳棲宮。沒有朕的命令,鳳棲宮不準任何人進出!”
看著湧進來的大批禁軍,尹知意沒有反抗,從容地帶著鳳棲宮的人走在最前方,儀態萬千。
在即將踏出棲梧宮的大殿時,尹知意忽然側頭,逆著光輕聲絮語。
“魏南風,所以,愛會消失對不對?”
輕飄飄的嗓音卻是重重地砸在了魏南風的胸口,逆光而行的尹知意臉上的神色讓人捉摸不透。
有那麼一瞬間,魏南風感覺尹知意好似即將乘風而去,讓他產生了巨大的恐慌。
可是不等他說些什麼,尹知意便離開了。
回到鳳棲宮,禁軍恭敬地行禮告辭。
見外人都不在場了,彩英才皺著眉詢問尹知意。
“娘娘,這次沒有成功卻打草驚蛇了,那固若金湯的棲梧宮一定會加強防守的,我們——”
尹知意抬手止住了彩英的未盡之語。
其實這次用迦樓羅和奶酥不過是她想驗證魏南風而已,實際上她從頭到尾都並沒有想過用這個方法除掉武周氏的胎兒。
後宮浸淫多年,她學到的東西可不少。
比如今日她順手換掉的香囊裡可是裝有大量的麝香,無論是魏南風還是武周氏,總不會防著魏南風本人吧。
拿出藏在袖中的墨藍色錦囊,尹知意冷聲嗤笑。
也得多虧魏南風那憤怒地一拽,否則她也不能如此順利地偷樑換柱。
這個香囊是魏南風每年生辰都能收到的禮物,就像她收到的迦樓羅一樣。
只是以前這香囊裡裝著都是安眠的草藥,於身體有益,如今卻成了殺人的刀子。
她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吧。
然而尹知意怎麼沒想到,命運會那般厚待武周氏。
劑量巨大的麝香居然只是讓其輕微出血,動了胎氣。
而且魏南風迅速就查明瞭事情的來龍去脈,急不可耐地來向她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