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年妥协了。
　　他同意我出宫，条件是沈凛必须留在宫中教养。
　　沈年说，他会让皇后亲自抚养沈凛。并且，将沈凛记在皇后名下，沈凛是嫡长子，以后也将是大昭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风吹云动，一池枯叶。
　　原来已是景宁三年秋了。
　　新皇登基之后，改国号为景宁，大赦天下。
　　我有些恍惚，我的记忆仿佛停在了他登基前一天，停在了永康二十九年的冬天。
　　沈年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髻，低声道：
　　「阿离，随朕回去吧。」
　　「朕知你放不下凛儿，又怎舍得你们母子分离。」
　　我并不想回到那个承载着太多过去，太多记忆的京都，但是我的孩子还在那里。
　　他病了，我的心中某个位置扯得生疼。
　　我退了一步，向沈年行了叩拜大礼：
　　「民女叩谢圣恩，陛下万岁万岁岁。」
　　沈年愣了，他伸出的左手停在半空。
　　顿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阿离，你我当真生分至此了么？」
　　「陛下万圣之尊，民女不敢僭越。」秋风吹得四肢冰凉，我紧了紧衣裳，语气从容。
　　我看着沈年，平静如古井。
　　沈年迎我上轿撵时，已围了不少的人。
　　我不喜出门，喜爱在院子里摆弄花草，三年里有交集的只有城西沽酒的陈娘子。
　　「宋娘子，这位可是你的夫婿？」
　　陈娘子瞧了瞧沈年，觉得此人贵不可言，又想至宋离不是土生土长的棠州人，是突然来到这个地方的，心中已经编排出了一场大戏。
　　我步子微顿，笑着否认：「娘子错认了。」
　　「是我眼拙。」
　　陈娘子尴尬得笑了两声。
　　沈年却亲自为我披上一件狐裘，温和的讲述：「我是阿离未婚的夫婿，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陈娘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有机会我可要来讨一杯喜酒喝。」
　　沈年从善如流的与来人交谈。
　　我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沈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知这些人倘若晓得了此人是大昭的皇帝会做何感想。
　　「该启程了。」
　　我适时打断他们的对话，并向陈娘子告别。
　　风中夹着寒气，我拢了拢狐裘。
　　我心中无数思绪攀扯着，即担心着沈年，又不知自己该以各种身份去见他。
　　乘上轿撵，一步一步离棠州远去。
　　我撑着头阖眸养神，沉沉的睡上了一觉。
　　这觉，却睡得并不安稳。
　　我反反复复的做了好几个梦，梦中尽是前尘往事。
　　永康二十三年。
　　我与沈年初见。
　　彼时，我的父兄征讨北方叛党，秉雷霆之势一连收复三城，得胜归朝。
　　皇帝龙颜大悦，在宫中设宴以庆贺父兄平叛之功。
　　「众卿举杯，为宋将军贺！」
　　我不爱宴饮，以宫中太闷热想要透透气的由头溜了出去。
　　御花园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我坐在小亭里摇着团扇，惬意非常。
　　直到，我发现青石板路的尽头，有人正在坐着喝闷酒。
　　我不禁疑惑，今日大喜，怎会有人这般愁呢？
　　于是我试探性得上前：「阖宫欢宴，你为何独自在这里喝闷酒，是在宫中当差出了错，被主子娘娘责罚了吗？」
　　阴影处的男人抬了一眼，一言不发。
　　我涨红了脸，有些恼怒。
　　在将军府，我从来是被锦衣玉食的捧着长大，哪里被这般无视过。
　　「别难过，这个给你。」
　　我随手取下一支发钗放在男子身侧，并好心好意的告诉他：「我知晓宫规森严，犯了错是会罚银子的。你被罚的银子，本姑娘给你补上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我准备离开。
　　「沈年，谢过姑娘。」
　　身后传来温如釉玉的嗓音。
　　我愣了。
　　沈年？
　　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
　　「皇四子沈年，气宇轩昂，人品贵重。谨言而慎行，宁静而坚韧。」
　　「可惜，出生不显，生母为永巷罪奴…」
　　这些是父兄私下对沈年的评价，我无意间记了下来。
　　父亲向来严苛，对这位四皇子的评价倒是很高。
　　此刻，我却无暇想这些。
　　完蛋了…
　　我竟将一位皇子，错认成了侍卫。
　　我转身，略有些尴尬的看向沈年，见他手中拿着我原本放在地上的发钗。
　　他脸庞瘦削，挺立如竹：
　　「姑娘的发钗，我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