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岱青的工作可以概括成三个字:特种兵。
还是蛮牛逼的那种。
他斩获过的最辉煌的成就,是在半年前。
某位电信股东在索多里海域附近被挟持,海盗持有重机枪武器,扣押万吨级巨轮,船员被残忍杀害,索要金额超三千万美金。
国际海事救援组织派出特种兵部队,在波澜壮阔的海面周旋,趁前方拖延,队长代号“青六”,孤身深入敌后,浴血奋战。
最终在性命攸关时刻成功解救。
这场难度空前的海上救援,由“青六”带领,荣获五星奖徽,由最高军事领导者亲自授予。
代号“青六”,以干净狠辣、冷静强悍的实力闻名,擅长暗杀和破坏任务,被称为西南地区反恐活动中最锐利的锋刃。
昭明姬下了简洁定义:一个字,就是阴。
青六听着令人闻风丧胆,但在她眼里,就是个碍事的冰块脸。
陆岱青当特种兵,昭明姬并不意外。
年少时她就问过他。
那时两人才十几岁吧,他们一家人飞到沿海城市坐游轮观光。
昭明姬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天的海特别蓝,巨轮在海面上缓缓驶前,海天一色,烟波浩渺,腥咸鲜活的大海气息扑面而来,吹得她的脸扑了层淡淡的水汽。
甲板最前方,陆岱青独自站着,双手撑着栏杆,海风簌簌翻飞着他的白T。
她走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想去当兵。
那时她纯属好奇,自以为问得很友好。
事后回想起来,其实语气听起来非常咄咄逼人。这得归功于她和他长久的针锋相对,让她将恶劣的相处之道融会贯通。
陆岱青皱了皱眉,没理她。
于是她也不甘示弱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撑着栏杆佯装赏景,嘟嘟囔囔顶了几句嘴,生硬地说:“切,就你这水平……勉勉强强吧。”
陆岱青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什么,昭明姬觉得,每次陆岱盯着她时,她的手臂连着背部都会莫名泛起一层薄薄的麻意。
很奇怪,这是从来没有的感受。
后来长大了,她想在其他男人身上找到这种类似的感觉,却再也没能感受过。
这是专属于陆岱青的特殊超能力。
后来,到了陆岱青二十岁这年,对,也是两人分手这一年,他终于要去参军了。
昭明姬反而不乐意了。
陆岱青前往军区那天,接近傍晚。
昭明姬睡意朦胧间,听到客厅里行李箱轱辘滑过的声音,才猛然想起今天是陆岱青入伍的日子。
脑子轰的一下!
她穿上拖鞋冲出门,坐电梯直下一楼。
电梯门一打开,就望见陆岱青站在大堂自动感应门前,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旁边放着两大行李箱,火烧云染红天空,余晖洒下金橙霞光染在他身上,淡淡的光晕萦绕,似乎正映照着离别。
陆师华和庄静庵,就站在左边离他二十米的位置。很适当的送别距离。
右边驶来一辆低调的黑色宝马,缓缓停在他面前,后备箱慢慢打开,他走上前放行李。
昭明姬眼睛瞪得老大,脑海里走马观花闪过的全是军人牺牲的新闻。
她立刻拔腿追上去,急刹在陆岱青面前,气还没喘匀就冲他喊:“陆岱青,你要是去了,十有八九会死!”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睡衣,丝毫没平常的精致模样。
临行前最忌讳说不吉利的话,庄静庵在旁边使劲瞪她,昭明姬依旧固执地伸展双臂挡在陆岱青面前,就是不让他走。
陆岱青看着她,很平静,淡淡吐出两个字:“让开。”
她不让,语气里全是威胁:“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会死的。”
两人对视。
“死翘翘,懂吗?!”她又重复了一遍。
旁边庄静庵捂住脸,叹了口气,陆师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过了几秒。
陆岱青手抬起,头上帽子摘下,摁在她的头顶,英俊冷淡的脸清晰露出,夕阳朦胧的光影漫在他周围,低头看着她帽子阴影遮住的那双眼,勾起一边嘴唇:“恭喜,这家是你的了。”
这一声恭喜,昭明姬牙关都咬出血来,呼吸憋在胸腔里,满喉腥血。
她才不要这什么破家。
那她要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陆岱青,你抽什么风!”
她对着他的背影怒喊,一腔愤懑难平。
啪——
车门关上,夕阳黄昏,风缓缓吹,车扬长而去,在地平线上逐渐变成一颗小黑点。
都没说告别的话。
他和她这复杂的关系,没告别就是最好的告别。
彼时昭明姬心浮气躁,沉着张漂亮的脸蛋,回到家,踢踢踏踏进到自己的公主房里,整个人猛地扑在床上,狠狠甩了挂在脚上的拖鞋,怒吼声埋进柔软的被绒里。
呐喊声沉闷压抑。
有什么情绪,在一点一点地淹没她。
陆岱青参军后,便一年只回一次家,直至今日依然如此。
所以她总惹怒他,让他能在时间的冲刷里依旧能记住她。
恨她,气她,总比忘记她要好。
知道陆岱青去当兵,同辈聚会时不少朋友问起他的近况,一群人对政治军事口若悬河,昭明姬边喝酒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会插一句嘴,比如:
“他经常去救人吗?会很容易就死吗?”
朋友笑她:“你怎么老是问他会不会死?特种兵哪止救人这么简单,他要面临的是国家级的反恐活动,脖子下每分每秒吊着根绳,遗书都得提前写好。”
昭明姬唇角抽两下,表情诡异,很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才扬眉长长吐出口气:“哦,他死了最好,留我一个人快活。”
朋友笑得更厉害:“你这话说得,倒像老婆抱怨老公出差太久。”还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这么久都不回家,也不惦记老婆孩子,干脆死外边得了。”
昭明姬鸡皮疙瘩掉一地,呕了一声,面露嫌恶:“就他这种的,谁想和他结。”
朋友叹气。
“你俩啊,也是孽缘。”
她沉默。
……
京北这座城市,总会毫无预兆地下雨。
陆岱青去参军那天,昭明姬埋进被子怒吼完后,再抬起头,雷光忽闪刮过几道,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狠力鞭打着窗户,打湿了她的脸,湿漉漉的。
即使很多人一次次地否认过她——
明姬,那天没有下雨,你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