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后,魏迟晚仍在绣着刺绣,安夏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又去拿了帕子道:“姑娘好歹也歇歇,夜里灯暗,小心伤了眼睛。”说着将浸了水的帕子递过去道:“先净了脸吧。”
魏迟晚柳眉舒着,层层叠叠的长裙垂下,在烛灯下影影绰绰,晕染出温暖的轮廓来。
她听了安夏的话,这才放了手中的物什去接帕子,又去净了手细软道:“绣出了神,便忘了时辰了。”
雁儿也侍在一旁,听了不由要笑,正要说话,又听见外头有声音传来,接着守着院门的丫头匆匆跑了进来,站在帘子后道:“姑娘,林麼麽来了,说大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魏迟晚面上并无表情,敛着眉眼道:“那让林麽麽稍等,我收拾下便出来。”
外头的丫头听了便又下去回话了。
安夏有些担忧道:“大夫人这个时辰让姑娘过去,也不知是什么要紧事。”
烛火明灭,魏迟晚撑着圆桌起身:“该来的总要来的。”
屋内一下子沉寂下来,几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去不知是福是祸,但却是不能不去的。
安夏去一边的衣架上将披风拿过来,却见魏迟晚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便连忙追了上去,出去后却见魏迟晚站在台阶上仰头看着月亮,不由叹息。
她一边将披风替魏迟晚披上,一边低声道:“亏得姑娘还有心思赏月,奴婢的心里可是提着。”
这也不怪他们院子里的人担心,侯夫人不喜她们姑娘,她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平日里的冷待倒好,可明里暗里的苛刻,姑娘也是一个人默默忍着的。
初春的夜里仍是凉着,月儿却莹洁得发亮,魏迟晚呵出一口气,低头看着正在给他系带的安夏细声道:“总不过几声冷语,我倒是受得过来的。”
说着握着安夏的手,露了一个安心的笑道:“走罢。”
安夏见了这笑,微微一叹,跟在了后面。
守在外面的林麽麽提着灯笼,身板笔直,自带着一股高人一等的气势,见了魏迟晚出来,脸上的表情清淡,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含了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晚姑娘,走吧。”
魏迟晚拢着袖子,对着林麽麽福了礼,盈盈说道:“麽麽请前面走。”
林麽麽笑了笑,没再说话,便走在了前面。
一路穿过水榭亭台,进了正房的院中后,林麽麽掀了帘子对着魏迟晚笑道:“晚姑娘,请吧。”
那尾音上挑,总含着股意味不明的深意。
魏迟晚抿唇,解了披风带子递给身后的安夏便俯身进去。
安夏接过披风,正想跟着一块进去,却见林麽麽已经放了帘子对着安夏说道:“大夫人只让了晚姑娘一人进去,你就先在外面等着吧。”
林麽麽这么说了,安夏也总不能闯了进去,便忍着心头的担忧道:“林麽麽放心,我在外头等着便是。”
林麽麽满意的笑了笑,转身掀了帘子进去。
这边魏迟晚进到屋里,她也并不是第一次来,一进去便往左边看去,只见在一边的水晶垂帘里,隐隐约约可见里面的身影。
只见大夫人正坐在妆台前,上着淡黄色暗纹雪缎,下着藏青色橘红细花纹百褶裙,头发顺垂,且无任何珠钗装饰,显然是要准备睡了的。
再看陈氏身后站着的身影,一身雪青色长裙,正拿着木梳在为陈氏梳头,那人身形高挑,胖瘦相宜,且又头发盘起,不是慕云荣是谁?
魏迟晚站在帘后,对着里面福礼道:“侯夫人,迟晚来了。”
陈氏听见魏迟晚的声音却只作不闻,兀子对着慕云荣笑道:“只你为我梳头才是最称心的,一根头发都不忍我掉,算是你有心了。”
慕云荣看着镜中的陈氏甜笑道:“能为母亲梳头是我的福气。”
陈氏听了拍拍慕云荣的手笑道:“要说这侯府里的姑娘,也就数你最称我的心意,乖巧懂事,不像有的人阳奉阴违,惯是个不安分的,也记不住自己的身份。”
这话哪是说给慕云荣听的?不过是借着话头敲打魏迟晚罢了。
魏迟晚扯了扯嘴角,袖中手指紧了紧,依旧是站着不动。
慕云荣将木梳放下,一边为陈氏揉着太阳穴一边轻声道:“母亲消气,不值当为着那些小事气坏身子。”
陈氏舒服的闭眼,叹息笑道:“也是。”
两人这般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压根儿都不知道外面还站了个人,林麽麽静静候在一边,却也是不发一言。
魏迟晚淡淡盯着那水晶帘子里的身影,烛光倒映在帘子上,发出细闪的光线,也让迟晚晚眼里渐渐朦胧,那两道身影也渐渐远去,让她仿佛置身雾中,思绪也飞入天外。
这般置身了事外,倒也好受了许多。
又听得陈氏一句:“今日你也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魏迟晚才稍稍回了神。
慕云荣对着陈氏福礼告退,在经过魏迟晚时,默默看她一眼,眼里情绪不明,还是擦身而过了。
“过来替我揉肩。”
待慕云荣出去后,陈氏冷淡的声音响起,魏迟晚一愣,不知叫的是谁?又看林麽麽站着未动,她只略一迟疑,便抬了步子挑开帘子进去了。
陈氏仍坐在椅上闭着眼假寐,魏迟晚轻声走到她身后,伸出双手为她轻柔的按了起来。
室内的熏香冉冉升着,霎时间十分安静。
陈氏淡淡抬了眸子,看了镜中的魏迟晚一眼,扯了嘴角忽然笑道:“你这身散花纱见着倒是好看,不过我记着侯府里今年可没入这种料子,你又是哪来的?”
魏迟晚想起前不久亭中的事儿来,便如实说道:“是管家送来的。”
陈氏冷笑一声,又问:“那你平日里注意到侯府里的其他姑娘没有?她们可曾穿过你这样的料子?”
说实话,魏迟晚平日里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过旁人的穿着,且她又少出院子,所以她的确是没有注意过的。
不过今日陈氏说起这事儿来,那也是说明她穿的有错。
且不管她们穿没穿过,陈氏既这样问了,那也定是要说没穿过的。
魏迟晚往镜中看去,说道:“不曾。”
陈氏就又冷笑:“那你知不知道管家为何只给你一人送了这样的好料子?”
听了陈氏这话, 没来的魏迟晚心中就生出丝心慌来,若她刚来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把柄过错,那么如今她却觉得自己被抓了天大的把柄。
魏迟晚的手一颤,强稳住心神道:“大夫人……”
只听的啪——的一声拍桌声,桌上放着金钗霎时落下,又听陈氏大怒道:“贱人,还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