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顧悠然片刻失神，便又立馬噤聲。
當初與他相識之時並不知道他是太子殿下，如今貿貿然喊出，他這麼精明的一個人，定然會引起他的懷疑，想到這，顧悠然皺眉忍痛喚他，“喂，你醒醒，你沒事吧。”
顧悠然強忍著身上的痛楚，將林清玄翻過身來，月光下，那張熟悉的面容慘白毫無血色，只覺觸摸到太子後背的手黏溼一片，低頭一瞧，那手上沾滿了腥紅的鮮血。
“唔……”一聲刻意壓抑的痛苦呻吟傳來，太子眉頭因疼痛而緊皺起，眉睫不安的顫動，顧悠然看著他，心都幾乎要停住了。
片刻，太子便緩緩張開了眼眸，漆黑的瞳孔中一如平常的冰冷，當眼中印出顧悠然的面容時，瞳眸一陣劇烈收縮，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東西。
顧悠然小心翼翼望著他，不敢漏出絲毫馬腳，“你沒事吧。”
太子失神了片刻，被顧悠然這麼一喚又回過神來，掙扎著坐起，低聲連連喘息，良久才將那喘息堵在喉間，沉聲道：“我沒事，咱們這是在哪？”
他的語氣極淡，即使身受重傷也很難聽出虛弱之感，顧悠然瞭解他，性如秋水，沉靜自律，完美的面孔上從沒有過多的情緒。
顧悠然環顧四周，深林裡，只傳來聲聲令人心悸的獸鳴。
“這兒是京城的郊外，想必應該離城門不遠了。”顧悠然扶著太子站起身來，望著他身後白衣被鮮血染紅，不由得蹙眉道：“把衣服脫下吧，我替你看看傷口，這荒郊野外的，不包紮好，容易感染。”
太子垂著頭，顧悠然看不到他如今眼中絲絲的慌亂，咬牙將身上的衣裳一層層脫下，再抬眸時，冷靜淡漠，毫無情緒。
顧悠然皺眉看著太子身後那深入皮肉裡的一截劍刃碎片，指尖在那劍刃四周遊走，細膩肌膚觸碰傳來的溫暖，讓太子那緊抿的唇角微微鬆弛了緊張，似乎連痛楚都忘了。
“你忍著點，這劍刃我要拔出來，否則容易感染。”
太子微微點頭，顧悠然將自己身上衣物撕扯成條，一手捏著那劍刃，只微微晃動了那劍刃，便對太子道：“好了，拔出來了。”
太子那緊繃著的神經這才鬆了下來，不禁失聲自嘲笑道：“我還以為很痛呢，沒想到……啊——”
尾音在密林深處迴盪，顧悠然趁著太子鬆弛下來時猛地將那劍刃拔了下來，手中的布條堵上那噴湧著鮮血的傷口，還一邊對太子說：“人在神經緊繃的時候感受到的痛苦最重，所以我騙了你。”
太子胸膛上下起伏，額上細汗密密麻麻，連連喘息了好幾口，犀利深邃的瞳仁不悅的微微一縮，微怒道：“小騙子！你膽敢又騙本……又騙我！”
又？
顧悠然拿捏住了這個詞，心思千迴百轉正準備向問之時，太子也深覺不妥，揚聲道：“不想我死就趕緊幫我止血。”
顧悠然望著滴落在黑土的縫隙裡，被血液浸染之後獨有的褐色無奈搖頭，將傷口包紮好，這才將太子扶了起來。
“咱們得趕緊走，我聽聞這密林內有不少野獸，專門嗅著這血跡而來。”
顧悠然點頭，一手攙扶著太子，一邊跌跌撞撞往那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受傷似乎是個很好的藉口，他可以將身子掛在比他矮了一個頭的顧悠然身上，女子身上獨有的香味陣陣傳來，貪婪的聞著。
有太久不曾聞到她的味道了。
悠然，前世是我沒用，不能保全你，今生我定要將你牢牢鎖在身邊，寵你一生！
亦或許兩人都不言不語，明月高照的空氣中蔓延著一份尷尬，顧悠然躊躇著開口問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哪裡人士？”
“姓蕭，京城人士，姑娘呢？”
顧悠然只覺得一陣不自在，抬頭，果然，林清玄正眼光灼灼的望著她，“我姓宋，江溪人士。”
“宋姑娘，多謝救命之恩。”
“不必客氣，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那些流民所傷。”
“流民？”太子眼中寒芒更甚，即使落難，也難掩他身上那久居上位者的氣勢與內斂其中的凜冽，“如今邊關將士班師回朝，邊關安寧，京城更是富庶之地，哪還有什麼流民。”
顧悠然一怔，如今四海昇平，哪還有什麼流民！
“可是我剛回城，還未踏入京城，哪裡會招惹什麼仇敵。”
“這次是我連累了你，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顧悠然挑眉，原來如此。
“想必你應該是京城裡身份顯赫之人吧，否則也不會有人處心積慮對付你，假扮流民，果真暗箭難防。”
眼瞧著不遠處有火光閃動，顧悠然不由得展顏一笑，道：“有人，你看，那兒有火光！”
“噓！”太子的眼眸中滿是冷靜，淡淡道：“先躲起來。”
顧悠然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對太子動了手，那必定是要一擊必中，否則後患無窮。
顧悠然扶著他躲到一側的草叢裡，不多時，熙熙攘攘的人手持火把而來，身著粗裳，一看便是尋常百姓家的獵戶，顧悠然正準備開口，卻被太子矇住了口鼻，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鞋底，又指著那群人的鞋子，顧悠然瞬間明白了。
真正尋常百姓家的獵戶是不會穿著統一的黑色靴子的。
果然不是自己人！
顧悠然不由得再次望了太子一眼，不由得佩服起他縝密的心思來。
若是旁人，見著這麼一群百姓，只怕早已欣喜叫出了聲。
兩人斂聲屏氣躲在一側，只等著那群人搜索過去。
“大哥，這兒有血跡！”
有人在剛才顧悠然二人離開的地方發現了血跡，一群人忙趕過去，看著地上血跡深沉，環顧四周，沉眉道：“他受傷了定然逃不遠，若是讓他跑了咱們也活不了，追！”
“是！”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離，顧悠然這才鬆了口氣，若不是因為太子如今身受重傷，她才不會輕易放過那群惡徒！扶起失血過多而有些虛弱的太子，兩人踉蹌著往那群人來時方向而去。
“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那麼多人想要殺你！”
太子整個人都掛在了她身上，再冷靜的人此刻也抵擋不住腦海中席捲而來的疲憊與倦意，氣若游絲道：“家中有兄弟爭權奪利，族中有外戚虎視眈眈。”
顧悠然如何不明白他所說，當下怒罵道：“一家子破事！”
太子聽了並未說什麼，只是虛弱搖搖頭。
很快，兩人便逃離了那片密林，官道上，人跡罕至，不遠處路邊拴著十幾匹良駒，想來應該是群歹徒的。
顧悠然上前，將那群良駒的韁繩鬆開，十幾匹馬兒嘶鳴一聲，撒腿而逃，顧悠然牽著兩匹馬，將其中一韁繩遞到太子手中，問道：“能騎馬嗎？”
太子嘴角蒼白已無血色，卻笑得鎮定自若，道：“死不了就還能活下去！”
密林內的歹徒聽到這馬匹嘶鳴聲紛紛回過神來，“快回去，他們在官道上。”
幾人復又折還回官道，卻只瞧見顧悠然與太子的身影馳騁消失在官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