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半山腰的人越聚越多。
講究一點的女子坐在較為平坦的石頭上休息,手裡搖著絹扇;而男子們乾脆湊成一堆,席地而坐,等到屁股實在耐受不住被烈陽持續烘烤過的地面溫度,又跳著腳站起來。
但即便這樣擁擠,也沒有一個人打算去涼亭裡休息。
涼亭不大,位於半山腰的東北方向。樣式簡約,除了有著當今陛下御筆親題的“觀瀾亭”三個大字的匾額還算比較有特色,其餘地方可以說毫無藝術價值。
而這樣一座涼亭,原本人人皆可乘涼,但下面的官員揣摩著陛下與民同樂的心思,將此地圈起,派人把手,只許貴族進入。
與上一次同林寒來不一樣,宋佳期憑藉著侯府的身份,佔據其中。
她煞有其事的看著這中規中矩說不出好壞的三個字。
觀瀾亭?
大波為瀾,可這半山腰上哪來的大波?
但是三秒後,宋佳期不得不收回質疑皇帝老兒的話。
從涼亭外俯瞰,京城盛景一覽無餘。
蒼穹盡頭像湖光,藍綠交織,凝成一片。
雲層肉眼可見的濃厚。溫軟,蓬鬆。仍舊耀眼的夏日餘暉,如同畫師之手,將厚密分割佈局,毫不吝嗇的用赤金渲染。
雲層變輕變薄,不再安靜,匯聚在一處,在京城上空,似有千軍萬馬之勢。
從亭子裡看去,真像大海中掀起的大朵浪花。
此情此景,宋佳期那顆大大咧咧的心不由得想矯情一下。
與此同時,離這不遠處的孫母可沒空管什麼“瀾”不“瀾”,她整張臉漲成豬肝色。
自昨日領教過宋佳期的厲害,孫母實在是不敢向前和宋琦糾纏,加上昨日整條街的人都看見他們從侯府抬走了成箱的金銀玉器,這下想添油加醋也行不通了。
加上孫家與宋家不再是姻親,宋佳期當眾更不會給自己留臉面,孫母腦筋一轉,看向幾個相熟的女客,用衣角擦擦鼻尖上汗珠,捧著褡褳上前攀談。
沒過多久,孫母不大不小的聲音順著山峰吹到了觀瀾亭。
“這寺廟靈極了,佛祖保佑,這不我兒子新納的那位要生了,我來還願來的。”
“這女人就得生孩子,養只母雞還會下蛋呢。”
“我們孫家這次一定能得個男娃,萬一生個不會下崽的女娃娃,我這張老臉,怎麼敢厚著臉皮出門?”
聽了這些話,宋佳期面露嘲諷,但她從小早熟,初中時便一邊兼職一邊讀書,三教九流的人也見過不少,孫母這種level的她根本不屑理會。
但是——
宋佳期轉過頭看向宋琦,裝作不經意的踱到她的西側,有意無意的擋住了孫母的視線。
而宋琦神情不變,專心的看著窗外的風景,似乎沒有聽到剛才孫母的那番言論。
與孫母圍聚在一起的眾人,起初還有一句沒一句地寒暄,但聽著她指桑罵槐的言論,頓時嚇了一跳,壓根連宋佳期這邊都不敢看,相互交換眼神,紛紛找藉口起身離開。
當著侯府夫人的面給侯府潑髒水,是嫌自己的命太長?
周圍的看客也紛紛挪動著身體,遠離孫母。
原本擁擠的半山腰上瞬時空出了一角。
孫母氣的直跺腳,朝那些逃離的眾人咒罵了幾句,不停留的下山去。
回程的馬車上,馬車顛簸,晃悠的宋佳期昏昏欲睡,但是同乘的宋琦卻在哭。
不是梨花帶雨,而是無聲大哭。
那種壓抑不住的悲痛,讓所有的安慰都顯得多餘。
宋佳期心裡微澀,將宋琦的手裹在手心裡。
等快到了侯府,宋琦的情緒才平復了大半。
宋琦眼底毫無哀慼之色,回握住宋佳期的手,聲音嘶啞卻不乏力量:“小妹,以前是我識人不清,從今以後,我與孫紹賢無半點情分,不再為他們流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