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空心聽到這句話定然又要跳出來了，醫術他的六師兄遠遠不止懂一些，全然可以說是大有造詣，當年宮裡的疫病都是他出手解決的。
舒緹裝病，自然不會讓他把脈，她心虛地拽著手腕上的紗衣，“女醫已經瞧過了，尋常的風寒。”
她不願觀智也沒有強求，一句話不說靜靜地站在那。
舒緹仰頭看著他，有一種計劃被他看穿的心虛。
半天，屋裡誰都沒有說話。
觀智閉著眼，心中默唸著晚課時的佛經。
長長的睫毛打下一片陰影，薄唇緊抿，眉眼鋒利。
他長了一張薄情臉，舒緹心中如是想著。
突然，觀智感覺衣袍下方傳來一陣拉力，睜眼，低頭，瞧見一白嫩的手正抓著他的僧衣小幅度地輕輕搖著。
順著手腕看過去，是舒緹。
“你餵我吃藥好不好？”可憐巴巴的聲音，“你喂的我就吃。”
觀智沉默了半晌，從丫鬟手中拿過瓷碗在舒緹小榻邊的小凳子上坐下，挖起一勺黑漆漆的湯藥送到舒緹嘴邊。
舒緹皺眉，沒有張嘴。
一般喂藥不都是要吹一吹？
男人疏離的聲音傳來，“貧僧摸著碗壁已經不熱了，藥應當也不會燙嘴。”
“哦。”
她悶悶應一聲，張嘴喝了一小碗的苦藥。
喂完舒緹喝藥，觀智就要離開，“貧僧還有晚課就先回去了。”
“不行。”疏離拽著他的僧衣不松，“你還要敲木魚聲給本公主聽，不然本公主睡不著。”
觀智攏了攏袖子，沒有成功把袖子從她手中拽回來，淡淡出言，“木魚不是用來催眠的。”
說完，人毫不留情地離開了。
聽到關門聲，舒緹從身下抽出話本扔了出去。
“騙人的東西。”
她特意讓人找來相關話本，上面的主人公正是僧人和一個寡婦，那寡婦正是通過一次次製造單獨相處時間潛移默化進了那僧人的心。
冷霜彎腰撿起話本，示意屋裡的人都出去。
下人們魚貫而出，裡面就剩舒緹和冷霜兩人。
冷霜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個盒子過來，從裡面掏出一塊奶糖。
舒緹拿著奶糖塞到嘴裡，甜膩的味道這才解了嘴裡的藥苦。
為了今日的計劃她甚至還喝了一大碗苦兮兮的藥。
越想她越覺得自己這次付出的多。
可效果微乎其微。
觀智、觀智。
本公主不信你真的沒有劣根。
不過，觀智會醫術這件事到底讓她詫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她對觀智的瞭解也就那幾句話。
舒緹揮手。
冷霜俯身靠近。
“你再去查查觀智，好好地查，事無鉅細地查。”
“是。”
唉！冷霜心中嘆息，看來這次公主是真的遇到對手了。
公主容顏嬌豔，美得不似凡人，加以身份點綴，只要勾勾手皇城被不知多少權貴前仆後繼，這種事上公主從未失手，甚至自小富有才學的陸家大公子都為公主傾心。
舒緹起身從眾多話本中又挑了一本，今天這本沒用，不代表剩下的沒用。
***
觀智回到大殿晚課還沒結束，大師兄忘憂起身將位置讓給他。
大殿前面樹立著金身佛像，房間點著數不盡的檀香，耳邊是一陣陣低吟的唸經聲，觀智這才覺得心臟跳動的速度恢復下來。
晚課結束，忘憂喊住觀智。
觀智道謝，“今日多謝師兄幫忙。”
忘憂皺眉，“聽空心說是長寧公主找你？這幾日她一直在找你麻煩？”
舒緹的名聲實在是臭名昭著，忘憂又負責寺裡日常生活的採買事宜，經常下山，聽得最多的就是舒緹的事。
觀智搖頭，“沒有，她發燒是我導致的。”
觀智將今日的事一五一十說給師兄聽，不過隱藏了從孫嬤嬤那聽來的事。
忘憂點頭，“長寧公主……”
斟酌半天忘憂不知該如何形容舒緹，若是從山下聽來的那些話他也說出來，他和山下的那些人又有何區別。
滿腹話語最後化作一句，“日後你躲著她些。”
“好。”
忘憂拍了拍觀智的肩膀，“師傅這幾天身子不適，他交代這幾天晚課都由你負責。”
“好。”觀智應下，“師兄若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快到他打坐的時間了。
“好。”忘憂點頭，“去吧。”
觀智剛走幾步，身後的忘憂喊住他。
他回身。
忘憂說：“別忘了你三師兄。”
空氣中有風吹起，吹動兩人身上的袈裟和僧衣，布料翻飛，不覺得冷。
沉默片刻觀智才啞然道：“不會。”
觀智的三師兄早些年就離開慈光寺了。
五年前，三師兄在山裡救回來一個身受重傷的女子。三師兄是眾多師兄弟中醫術最好的一個，一個月那女子就康復了，從她嘴裡她們知道，她們一家人是想搬去南方，路上遇到了山匪，家裡人都死了，無所去處女子就留在了寺裡。
觀智喜歡找三師兄請教醫術，也經常看到那女子從三師兄院子裡出來，突然有一天，三師兄拉著那女子跪在師傅面前，說他想還俗，還說那女子已經有了一月的身孕。
師傅氣急攻心當場暈了過去，再然後他再也沒見過三師兄。
身邊的師兄弟都說是那女子亂了三師兄的佛心，是那女子害了三師兄。
手中的佛珠收緊，腳下的步子凌亂起來。
觀智推開房門，點了燈。
來到案桌後坐好，房間裡傳來敲擊木魚的聲音。
木魚聲響起，周遭的時間好像都慢了下來，蔥綠的樹葉輕飄飄地降落，蟬鳴聲也柔和了一些。
不知過去多久，屋外有了動靜。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響起，未幾，響起敲門聲。
觀智不喜歡打坐的時候被人打擾，這時候也很少有人過來。
他睜開眼，放下手中的木棒，起身去開門。
房門來看，映入眼簾的是他的袈裟。
袈裟被少女當成兜帽蓋在頭上。
見他出來，少女伸手取下袈裟，明媚的小臉暴露出來。
觀智冷聲，“施主這時候找貧僧是有什麼事嗎？”
舒緹捧起觀智的袈裟，回答得理所當然，“來給你送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