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小姐,這麼快就想好了麼?”
男人的嗓音慵懶繾綣,彷彿一切都盡在掌控。
檀笙說道:“我答應你,還請你不要再針對我們家了。”
“可以。”他說,“你很聰明,識時務。”
“……我先掛了。”
檀笙絲毫沒有和他交流下去的慾望,正要掛斷電話,又聽到他的聲音。
“把我的私人號碼存上,以後打我的私人號碼。”
檀笙敷衍地“嗯”了一聲,見他發來一條短信,直接掛了電話。
短信上不只有他的私人號碼,還有一個地址。
——【明天上午九點,來這裡找我。】
檀笙攥緊手機,打下了一個“哦”字發過去,隨後把頭埋進被子裡。
她心裡一陣失落,沒有想過裴燼這麼快就要找她。
……
次日。
西城天氣最為多變,即使是初秋,前一天還烈日炎炎,第二天便陰雨沉沉,寒氣逼人。
檀笙視線穿過車窗,細密的雨珠連成銀絲,彷彿一張蛛網,網住了整座城市。
“小姐,您要去約會嗎?”
陳志海透過車鏡看了她一眼,臉上浮現出笑意。
檀笙愣了一秒,“嗯”了一聲。
陳志海是他們家的司機,在他們家工作有二十多年了,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
“哈哈,我就說啊,小姐這麼優秀怎麼會缺人追呢?不過這小夥子不太會挑時候,偏偏挑個下雨天……”
檀笙笑了笑,默默聽他講話,偶爾回應兩句。
半小時後,車抵達目的地,雨也竟停了。
檀笙下車,走進面前這傢俬人賽馬場。
她很早就聽聞西城有一傢俬人賽馬場,主人身份神秘,馬場一年僅對外開放三次,其餘時間只有受到專門邀請才能進入。
不說馬匹飼養和設備維護需要的費用,光這賽馬場場地就佔了上百公頃,還不以盈利為主,奢侈得令人咋舌。
剛進門,她便看見一個男人等著她,正是裴燼的助理賀隱。
“檀小姐,我們裴總在觀賽區的包廂等您。”他說。
檀笙一笑,“好,麻煩你了。”
賀隱在前邊帶路,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
女人五官清麗端正,尤其一雙杏眼生得勾魂,瀲灩剔透,彷彿釀造的一壺琥珀酒。
上身穿著一件奶油白V領毛衣,下身是一條奶杏色針織魚尾裙,身材苗條,配一雙米色短靴。
氣質渾然天成,彷彿歸國的留洋千金。
只看了一眼,他就收回目光。
恍然間,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他們裴總要費那麼多心神設局,就為了娶她。
檀笙走進包廂,門隨之關上,男人正站在欄杆旁,望向玻璃窗外的草坪。
“您找我有什麼事?”檀笙問。
裴燼側身,倚在欄杆上,看了她一眼,沒回答她,而是問:
“檀小姐下過注麼?”
檀笙走到玻璃窗前,朝外看去,一片無垠的草坪映入眼簾,職業騎師已經入場,幾匹賽馬蓄勢待發。
“沒有。”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幾匹馬,視線一刻也捨不得離開。
“你覺得哪一匹會贏?”他問。
“我不知道。”檀笙說。
她小時候很喜歡騎馬,可是蘇雲錦覺得騎馬會浪費她彈琴的時間,不讓她去。
有一次她求了她哥哥好久,她哥才偷偷帶她去馬場。
可是她太興奮了,上了馬就想著讓馬快點跑,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那次之後,她哥再也不敢帶她出去騎馬,她也只好漸漸淡忘了這件事。
“猜猜看,反正也沒什麼損失。”裴燼說。
檀笙垂眸,思索片刻,看向他:“那如果我猜對了,你可以滿足我一個請求嗎?”
裴燼沒想到她這麼會給自己找機會,那雙眼眸波光瀲灩,灼灼注視著他,勾人心魄。
他喉結滾動,額上的青筋跳動,薄唇翕動,沉聲道:“可以。”
“那我就猜5號吧。”她說。
她並不太懂這些,但她見那匹馬體型修長,肌肉發達,頭部較長,像是匹純血馬。
比賽正式打響,剛開始,5號賽馬果然不負眾望,一騎絕塵,第一圈便甩開後面幾十米。
檀笙驚喜,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幾匹馬,唇角不自覺上揚。
裴燼看著她,把她目光裡的炙熱盡收眼底。
他知道她會喜歡。
因為八年前,他便見到過。
那是他十八歲的時候,被接回裴家的第八年。
那天大哥裴晟在自己的一座私人莊園別墅開了派對,為維持慈愛兄長的虛假人設,把他也一同邀請了過去。
那是他第二次見到檀笙。
她穿著一條潔白無瑕的長裙,頭髮還沒現在這麼長,只垂到肩頭,頭上戴了一頂玫瑰花環。
她和一箇中年女人一同前來,像是她的老師。
寬敞明亮的露臺,她和他一樣不認識周圍的那些紈絝子弟,一個人擺弄著面前的古琴。
他便猜到,她是來給那些人表演助興的。
他們懂什麼古琴,無非是想附庸風雅,找個漂亮的少女彈琴,養養眼。
琴音嫋嫋,現場嘈雜,幾乎無人是在真正聽曲。
他不知道檀笙彈的曲子是什麼,只知道她心情並不好,到後面乾脆亂彈一氣,草草了事。
一曲終了,她向四周觀望了一番,好像是在找那位女老師。
確認女老師並不在現場,她愉快地離開古琴,朝露臺外跑出去。
或許是太過無聊,他也跟著她跑出去了。
少女一路跑到別墅外剛修建好的小型馬場。
她走進草地裡,看見一匹拴著繩子的黑馬,摸了摸它的毛髮,卻又像做虧心事一樣時不時朝四周看。
半晌,她坐在那匹馬不遠處,好像是累了,直接躺在了草地上。
只是剛躺了沒多久,就聽見她的老師在喊她的名字,聲音愈來愈清晰。
她這才慌亂地從草地上站起來,著急地拍了拍身上的草渣子,轉身朝那個聲音跑去。
她邁上臺階的一瞬,看見了藏在牆後一直偷看的他。
兩人視線交匯。
他第一次那麼清晰地看見她的眼睛。
天生含情的杏眼,水波瀲灩,彷彿氤氳進江南雨夜的情詩。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徑敗露,她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食指抵在紅潤的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
隨即,她匆匆跑走。
“轟——”地一聲。
他的心口好像裂開了一條縫隙,心門敞開,大風呼嘯,肆無忌憚地刮進來,無休無止。
後來,她和老師扯謊,挨訓,心情低落地上了一輛轎車。
他看到了全程,希望有機會能和她說一句話。
然而沒有。
他怎麼也沒想到,要等八年,要處心積慮那麼久,才能再次遇見她。
只是兩次相逢,她都忘得一乾二淨,完全不記得他這麼個人。
……
“我猜錯了。”
直到比賽結束,清脆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他才從渺遠的記憶裡回過神來。
檀笙失落地低下長睫,輕輕嘆氣。
她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十幾秒,後面那匹黑馬能突然竄上來,彷彿打了興奮劑,一躍超過首位。
果然,每種下注都是高風險。
“沒事。你想提什麼要求,我滿足你。”裴燼說。
檀笙趕緊說道:“那我想讓你放……”
“前提是不能過分。”
男人打斷她的話,適時補充上一條。
“……”
檀笙也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便嚥下剛剛要說的話,改口道:
“我的要求是,無論以後發生什麼,就算我做了什麼讓你不太滿意,你也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說完,她又補充:“我們之間的事,我希望你不要牽扯到別人。”
“可以。”
男人答應得乾脆,但隨即,那雙桃花眼微眯,諱莫如深地看著她,說道:
“禮尚往來,送了檀小姐一個要求,檀小姐也應該做點什麼滿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