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今晚有些睡不著,她沒在死過人的屋子裡睡過,即便有顧臨在,她也不敢閉眼,盯著桌上的燭火發呆。
其實,宋家出事不是沒有預兆的,慶澤決堤之後,宋陶章總是心緒不寧,有時還會看著宋雲禾出神。
想必,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在想託孤了。
宋雲禾想著,翻了個身,身下的稻草嚓嚓的聲響在夜晚格外明顯,她急忙轉頭去看顧臨,正好對上他的雙眼。
“我吵醒你了嗎?”
“沒。”顧臨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沒睡著。”
宋雲禾側身面對著他,“你也害怕嗎?”
顧臨眉眼難得微微彎了一下,“不怕。”
宋雲禾其實十分好奇,他們一路走來,顧臨送銀子的這些人家到底是什麼人,但她不敢問。
宋雲禾想了想,試探著問:“這戶人家,姓什麼?”
顧臨沉默許久,過了好一陣,聲音才在簡陋的屋舍中響起。
“姓劉。”
宋雲禾“哦”了一聲,說:“我有個手帕交,也姓劉。”
這是在強扯話題,顧臨聽得出來,但他沒有拆穿她,他素來話少,在這冬夜裡難得回應了一句。
“你們家出事之後,你的手帕交呢?”
這話問起來扎心,但宋雲禾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不開心的樣子。
她攏了攏被子,說:“她嫁人了,去年遠嫁去了九江,可能還不知道定安城發生的事,原本我也該嫁人,但我爹多留了我兩年,幸好……”
她沒把話說完,但顧臨已猜到了答案。
顧臨:“嗯,幸好。”
宋雲禾想了想,忽然問:“我從孟照言那裡逃跑那日,你是怎麼剛好找到我的?”
顧臨仰躺在床上,看著頂上的房梁,“找了你一些日子了,確定好了位置準備當晚去救你。”
“硬搶嗎?”
“嗯,硬搶。”
宋雲禾剛想再說什麼,油燈噗哧爆開個燈花,她盯著那一豆燈火,忽然就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顧臨自然不是個會找話題的人,房中徹底安靜了下來。
這一夜宋雲禾睡得很不踏實,裹著被子依舊覺得冷,她縮成一團,感覺到久違的痛感在小腹蔓延開。
月事早該來了,但這一路顛簸,徹底亂了日子,幸好她早有準備,趁著中間一次去鎮子上,買好了東西。
房間裡黑漆漆的,油燈不知在什麼時候燃盡。
宋雲禾悄悄起身,從枕著的包袱中取出東西,下床的時候稻草的聲音很響,顧臨睡得那邊一片漆黑,沒有動靜。
宋雲禾朝著門口摸去,不知碰倒了什麼,“哐當”一聲,房中立即響起了顧臨的聲音。
“怎麼了?”
他的嗓音帶著沒睡醒的沙啞,低得分外好聽。
宋雲禾難為情道:“我要出去一趟。”
她說得含含糊糊,顧臨當她要如廁,“你等等。”
房中窸窸窣窣,顧臨起身,習武之人目力較常人更好,他藉著窗外的一點光,從角落裡摸出燈油。
房中乍亮,宋雲禾趕忙把手中的東西藏到身後。
顧臨沒看見她手裡拿的是什麼,但她躲藏的動作很明顯,小姑娘不想讓他知道,他便不問。
顧臨下巴一指,“外面黑,拿著照路。”
宋雲禾本想去拿,轉念又改了主意,拒絕道:“不用了不用了。”
油燈拿出門估計就被吹滅了,還得用一隻手護著,可她手裡拿著東西,根本挪不出手來。
“你想掉坑裡?”顧臨問。
宋雲禾只覺下腹墜痛,隱隱有崩漏之勢,沒時間再跟他說什麼,抬腳就走。
“把燈拿上。”顧臨幾乎是立刻伸出手。